“不该我管。”谢恒颜喉间微涩,“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我没权利管。”
谢淙摊了摊手:“现在你都知道了——接下来再该怎么做?你搁心窝里捧着豁着那位……应当如何处理,你自己清不清楚?”
谢恒颜很快反应过来,立马说道:“我不能杀他。”
谢淙道:“你打算放他回去,然后等着看我如何死的?”
谢恒颜摇摇头,却抿着薄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淙陡然提高声音:“你帮我还是帮他?”
“帮……你。”谢恒颜小声说,“但我……不能杀他。”
谢淙的表情有过片刻的扭曲,然而很快,他又调整回来,几乎是强压心底怒意,沉言道:“好,我准许你,不必杀他。”
谢恒颜黯然的瞳底微微一亮,像是往黑杏仁里嵌进些许细碎的星光。
“你想办法把人控住,抹除他的所有记忆……记住,是所有。”谢淙无不阴沉地道,“再之后,他就永远待在这艘船上,不可离开半步。”
谢恒颜神色骤僵,旋即缓慢迟疑地道:“这……”
谢淙问:“怎么?办不到?”
“办是办得到。”谢恒颜显是非常为难,“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谢恒颜道:“你本没理由,和成容两家人同时作对。若单只为了一个方焉……这难道不是自讨没趣么?还是说,你有什么别的苦衷?”
谢淙反问:“我有什么苦衷?”
“我真不懂你。”谢恒颜叹了一声,神情俱是说不出的复杂低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来蹚这滩浑水。”
谢淙声线微有些凉:“你就很清白么?袒护璧御府的走狗,你以此为荣?”
“我没有以此为荣,我就单纯不想让他死。”谢恒颜道,“可你又是为了谁?为了方焉?……你们很熟不成?”
谢淙侧过目光,没再刻意去看他。一般问话过后得到的沉默,都代表谢淙并不想给出任何一个准确的回答。
——他向来我行我素,谢恒颜早该习惯如此。
然至今时隔多年,父子二人再度重逢,有太多东西与谢恒颜最初想象的,相隔太远……甚至早已偏离他所能够预料的范围。
谢淙原是那样与世无争一个人。
他曾每天安静待在他们一同居住的小木屋里,雕着木人,绘着木花,手把手教会谢恒颜识字、雕刻、绘图……乃至后来日常所需的劈柴做饭。
他们就与所有普通家庭一样,一起度过无数个年头,静静享受平淡温馨的岁月,不曾有过任何的贪婪或是不满。
直到现在什么都变了。
眼前的男人,暴躁、凶狠、古怪阴戾……甚至视人命如同草芥一般——这不是谢恒颜印象中的谢淙。
至少在很久以前,他会轻轻拍打着傀儡的脑袋,告诉他“人类的生命非常脆弱,所以在任何时候,都要待他们小心且包容”。
但他如今却将脆弱的生命捧握在手心里,然后——再一点点地榨干碾碎,直至最后它们灰飞烟灭,不再留下半点原来应有的痕迹。
谢恒颜垂下眼睫,不动声色地凝视谢淙许久。然谢淙的目光始终望在面前高大森冷的牢笼,以及在那笼后一阵盖过一阵的哀鸣声响。
两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到后来还是谢淙转过了身,回望着背后这只一语不发的安静傀儡,忽而淡声问道:“……愣着干什么?等我帮你做事吗?”
谢恒颜默然朝后撤了一步,待得片晌沉寂,方缓声开口:“我只是在想,你现在所做这些……有违初心的事情,如若到了以后,当真不会后悔吗?”
谢淙轻轻笑了一声,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他问:“如果我说,我不后悔——就算我做尽天下所有坏事,沾得满手荤腥脏污,你也会永远站在我这一边吗?”
谢恒颜只是微微一顿,随即同样回他以一抹温驯柔和的笑容。
“我会。”
他如是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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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恒颜那句“我会”,是压垮父亲的最后一根稻草。
其实谢淙并不希望看到他这么说的,非常不希望!
谢恒颜:所以你是为了谁?
谢淙(老父亲式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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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溜溜的四月终于过去了,五月也要继续加油~感谢一路陪我到这里的大家,我在努力码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