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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哭了(2 / 2)

他当真是无所适从了,定在原地呆怔了半天,最终“啧”的一声,半蹲下去,拉着谢恒颜的一边手腕,将他兜头一并带进怀里,稳稳实实地摁住。

“——不要哭了。”

于是哭声戛然而止,世界瞬间随之安静下来。

谢恒颜瞳孔骤然一缩,随即整张面庞被迫埋入印斟的前襟,再也哭不出声,便只剩一对肩膀在外抽抽搭搭,颤抖不停。

“别哭。”印斟摊开臂弯,难得温柔地捧着谢恒颜的后脑,轻轻拍抚着说,“……你别哭了。”

——其实印斟并无安慰人的经验。加之如今条件限制,他们就只能窝在这处狭窄又拥挤的小暗间里,彼此相对,听窗外海水扑打着船身所发出细微的声音,却并不能因此感到半分的平静。

“以往疼的时候,倒没见你哭成这样。”印斟无奈低头,小心替谢恒颜顺起了后背。

这只傀儡,有着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就与他本人一样温顺柔软。

印斟每每在抚摸他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捋过发尾,将那整一块地方,拨弄得更糟糕一些——好似这样看来,谢恒颜便不再同以前一样,显得愚钝顺从,继而生出几分叛逆凶狠的味道。

“你原来也是知道……我会疼的。”谢恒颜嗓子沙得可怕。大概也是哭得太猛,彼时伤得厉害,一时半会儿难发出声。

印斟想了半天,也还是那句:“……对不起。”

谢恒颜说:“我知道了,你不必再道歉。”

印斟却说:“那你别哭了……我不擅长安慰别人。”

“也不是为着你哭。”

“……”

印斟停了片刻,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可是,你在对着我哭。”

谢恒颜固执地道:“我想哭。我难受。”

印斟闭了闭眼睛,轻轻拍着他的脑袋,说:“那你接着哭吧。”

经他这般一说,谢恒颜吸吸鼻子,反不再执着于掉泪,而是躬身缩了又缩,试图紧贴着印斟,朝他靠得更近一些。这一回,倒是实打实与他紧密依偎在了一起,就像两个走投无路的人,在死胡同里碰对了面,最终只能包团在一处取暖,互相索取对方身体里最后残存的温度。

“不如,你带我走吧。”冷不丁的,谢恒颜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印斟疑惑地抬头:“……?”

“我知道,你这人面冷,但是心热。”谢恒颜颊边泪水尚未干透,却已伸出两只冰凉的小手,轻轻握实了印斟温热的掌心,“反正,也没人能看出来我是傀儡,你随缘带我去什么地方……安一个家,都可以的。”

印斟屏住呼吸,大概用去很长一段时间,来判断谢恒颜这番话中,究竟含带几分别层的意思。

不过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就只叹了一声,并未与他答话。

“我会洗衣服,还会做饭,我什么都可以做。”谢恒颜倏而抬眼,很是认真地注视着他,“我就想,一直与你……同在一处。去哪里都好,我受不住了,你……带我走吧。”

傀儡温软湿润的目光,饱含无数空洞的期待。

就像他们最初相遇时那样,谢恒颜面容间的可怜与不安,窘迫与无措,总归是让人无法轻易释怀的地方。

而印斟注视他的眼神,亦是带有几分未知的怅然。

半晌,他缓缓开口,道了一声:“……好。”

嗓音却是同样的沉重。

“真的么?”谢恒颜怯懦地问。

“真的。”印斟如是应答。

随后他便被忽然凑近的谢恒颜吻住了唇。

两人很单纯地靠在一起接吻,四片唇瓣不断温柔地辗转,虽只是再简单不过的轻触轻碰,却也能生出几分缠绵悱恻的味道来。

何况印斟没有与他过激的回应,从始至终,就只容许傀儡的贴近,甚至再贴近一些——但谢恒颜终究只能做到浅尝辄止,蜻蜓点水般的轻啄,似并不知该如何真正地与人亲近。

自然,印斟也未打算教他。

唇分时,谢恒颜气息有些不稳,许是方才哭过的缘故,双眼犹带着一丝微弱的嫣红。他定定凝视着印斟的眼,不太确定,因而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你方才说,愿意带我走,是真的么?”

印斟垂下眼睫,淡声回答:“是真的。”

“我就知道,斟哥哥果然待我很好。”谢恒颜终于揩去眼泪,弯着那双明亮又好看的杏目,露出一抹甜中带涩的笑容,“……你舍不得让我受苦的。”

印斟说:“嗯。”

“那假如……我是说假如。”谢恒颜凑在他耳边,悄声问道,“我做了一件,可能会惹你生气的事情,你会原谅我吗?”

印斟侧目望他:“要看到什么程度。”

谢恒颜一头扎进他臂弯里,拿脸蹭他:“你就说吧,原谅还是不原谅?”

印斟摸着他的后脑,道:“也许会原谅吧。”

谢恒颜空出两手,环在印斟腰间,倏而将他紧紧地抱住。

其实要说来,也是奇特。两人明明没有到达那样亲密无间的程度,但在举手投足间,却像是相恋已久的情人一般,相互深爱,相互眷恋,相互依赖。

谢恒颜伸手抱他,不知怎的,眼底蓄满了不舍的泪水,仿佛在这次放手之后,两人就将面临永久的离别,待到最后山遥水远,不复相见,永无重逢的机会。

他抿紧嘴唇,几乎用尽浑身上下的气力,方一字一句,贴在印斟耳边,艰难地道:“无所谓了……反正以后,你也没机会原谅我了。”

印斟眼波微转,还未及做出一字半句的回答,忽然面上所有的表情凝住,紧接着被迫偏移了目光,正对上怀中谢恒颜猩红透亮的双眼。

“对不起,是我爹让我这么做的……我实在找不到别的办法。”

谢恒颜温柔地探出一手,抚摸印斟尚还暖热着的侧颊:“你要相信我,这也是为了保障你的安全。我不能让你死……我答应过那个人,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印斟低头与他对视,然瞳底的光芒却在一点点地涣散,黯淡,乃至最后彻底的失焦——就像他初次被谢恒颜控制亲吻时一样,只不过这次有些不同。等经过傀儡深度的精神控制之后,印斟脑内所有残存的记忆,都将被强行清洗抹除,其中与谢恒颜有关的,一件件,一桩桩,更不会剩下哪怕一星半点。

至于其他那些,什么师门,什么师弟师妹,还能剩得了多少,全靠他自己的造化——或许在这之后,脑部受到严重的创伤,直接沦为三岁痴儿也不为过。

……但这总比死了要好。

谢恒颜专注凝视着印斟的双眼,直到确认他的记忆在伴随眼底尚存的微光不断减弱,流失,最终……毫无征兆地归为零点。

就像往心底深处落下了一块巨石,没有激起任何水花,却如同没入大海一般的,久久沉寂而无声。

随后印斟两眼一黑,堪堪失去了意识,瘫倒下来,折腰与怀中的谢恒颜靠在一处。

——如是一般看起来,仿佛一对如胶似漆的爱侣,依偎在一起难舍难分。

“以后我们,可能不会有机会再见了。”谢恒颜目光湿润,忽而闷闷地说道,“但我不会忘记你的……你待我好,待我坏,还有你承诺我这些,我都会记得。”

“我很喜欢斟哥哥,是永远不会忘记的那种喜欢。”

谢恒颜眯起杏眼,自印斟怀中探出头来,贴近他温软的唇角,轻轻啄了一口。然后就这么趴伏在他胸前,默不作声地看了许久,直到眼底渐渐浮出一些意味不明的情绪,像是留恋不舍,又好像是别的,陌生的,某些从未有过的温情。

但他实在没时间考虑这些了——做完方才那一系列举措之后,谢恒颜拖抱着印斟,将他连拉带拽塞进一旁铺平的薄毯里,然后把镣铐锁链也一并藏了进去,以防中途意外,发出过大声响引起谢淙的警觉。

紧接着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扶墙站了起来,感觉心口那枚业生印仿佛活过来了一般,竟似紧张得一直狂跳不停。

——他分明只是一只傀儡罢了,随便做件信手拈来的坏事,难道还要紧张不成?

可是啊,心脏处扎着那几枚剩余的骨针,额外不知安分,至今还在隐隐泛着尖锐的痛楚。谢恒颜脸色骇得发白,紧捂胸口靠墙歇了老半天,一时之间,竟险些没缓过那口气来。

“谢淙这是要折磨死我吧……”谢恒颜哀叹一声,不再回头看向印斟,继而跌跌撞撞迈开脚步,拉开房门,哆嗦着朝外踱了出去。

“……封偿呢?”他不住在长廊上探头探脑,“那该死的丑东西,我说什么,他可别是一句也没听懂吧!”

真要这样,若想靠他一己之力搬着印斟,再去满船舱里另外找条小船渡他出去——那恐怕等到货船最后靠岸了,印斟都还在谢淙手下提溜打转。

“哎……受不了。”

谢恒颜“啧”的一声,正欲转身朝别处去探寻,却是好巧不巧,又在长廊对角处,瞥见一人熟悉不已的身影。

“受不了什么?”

谢淙手里端着烛台,步伐轻稳,走在木制地板上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彼时他从黑暗中来,谢恒颜适才见他换过一身崭新的衣裳。两人同样穿一袭浅淡的青色长衫,站在一起,就如同照镜子一般,新奇得很,却也诡异得很。

“没什么。”谢恒颜别过头,转望向长廊另一边的木花雕窗。

在那里,是望不断的海与天空——是散漫自由的,也是无限温柔的碧蓝色。

然而谢淙却注意到了,傀儡两只杏仁眼,肿得如同核桃一般大小。

他敏感地问:“你哭过了?”

谢恒颜说:“没有。”

谢淙走过去,强迫谢恒颜正视他的双眼:“为什么哭?”

谢恒颜瞳孔一缩,仍是避开他过于冷厉的目光:“我没有哭,你看错了。”

谢淙反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得很是讽刺。他伸手指了指谢恒颜背后那处暗间:“……你为那条狗哭。”

谢恒颜没有答话,眼角却无端渗着微红。

谢淙犹是一声冷笑,拂袖一挥,扬起手中木拐朝门前踱了过去。

“你说过不杀他的!”

谢恒颜慌忙凑近前去,连手带脚地护在门前,很是坚持地道:“我已经消除他的记忆了,你不能食言。”

谢淙扬眉道:“若我非要杀呢?”

谢恒颜眼神微黯,随即不假思索地道:“那你杀了我吧。”他拧紧眉头,正如这数日以来,心头一直郁结纠绕着的所有思绪一样,他终于鼓起勇气,对谢淙说道:“反正,都这样了……我觉得再继续下去,你我都是罪人。”

谢淙扬出一手,紧捏着谢恒颜削尖的下巴:“我有什么罪?”

谢恒颜牙关紧咬,脸上浮现出微许痛楚而又复杂的微妙神情。他原想说些什么,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止住了。

“无所谓了……你要怎么样,我都陪你。”他绝望地道,“不管你去到什么地方,我都在。”

谢淙无不阴狠地说:“我若是下了地狱,你也跟着一起?”

谢恒颜毫不犹豫,说:“跟。”

然而谢淙重重一把将他推开了。

“我谢淙,此生最大的罪孽,难道不是当初……收养了你?”谢淙声线很冷,刀子一样,无时无刻剜在谢恒颜心口,是无法言说的那一种疼。

谢恒颜登时如同无家可归的孤犬一样,再次露出迷茫无助的神情:“……那你想我怎么样啊?”

“是不是,只要我给你的,所有东西,你都不需要?”他几近苦涩地问,“我有这么不招你喜欢吗?”

谢淙没再去看他,甚至刻意地缩手回袖,不愿与谢恒颜产生过多的触碰。

他说:“我也想知道,你到底要我怎样。”

言罢已是背过身,走到长廊末端的木花窗前,抬眼望向船外一片死寂的海水。

谢恒颜倔强地跟在他身后,脚步始终未有停歇。

“那不如这样。我们一人来坦白一件……对方不知道的事情。”谢恒颜道,“说实话,不许撒谎。”

谢淙背对着他,沉默一阵,后时竟是点头应道:“好啊。”

谢恒颜问:“阿爹为何替方焉做事?当初为何离开海岛,一人消失了那么久?”

谢淙冷声提醒:“你这是两件。”

“好……那我只问一件。”谢恒颜握紧双拳,倏而一字字道,“你为什么要帮方焉,做那些与你不相干的事情?”

“也不是所有事,都与我毫不相干。”谢淙轻飘飘地答道,“我与方焉,乃是旧识,说是一句朋友也没有错。”

谢恒颜不解道:“要到什么程度的朋友,值得你为他这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淙说:“你问太多了。”

谢恒颜道:“我想了解你……然后帮你,这样也不行吗?”

谢淙神情冷漠,只淡声道:“该我问你了。”

谢恒颜怔了一怔,随即挫败地道:“你问吧。”

谢淙却不说话了,仍是默然注视着他。

谢恒颜原以为依照他的性格,多半会将自己与印斟多年以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刨出来,打破砂锅问到底。

但出乎意料的是,谢淙并没有这样做。

他看着谢恒颜,忽然如是问道:“我问你,璧御府那条走狗,你喜欢他吗?”

谢恒颜愣道:“什么意思?”

谢淙道:“无需多想,你直接回答我便是。”

谢恒颜皱了皱眉,倒是答得很干脆:“自然是喜欢。”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

谢恒颜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好问的……我也喜欢你啊。”

然而谢淙听闻此处,却又是笑了。

就如他往常一般,冷漠的,嘲讽的,似还隐带几分无可奈何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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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有一更,但是这么粗——这么长——应该能满足你们了吧!

其实就这一章,我挤了三天才写完,效率真的太低了。

我以后还是分章吧,一万字真的好恐怖啊,头都秃了

印斟:等等,这……我怎么感觉我像个备胎!

谢淙:所以我儿子到底在为谁哭?

谢恒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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