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纳当下便瞠目道:“怎么可能?你前脚刚跑,他后脚就去追了!”
“他……去找我了?!”印斟顿如五雷轰顶般,露出无比诧异的神情。
“是啊,你俩难道没碰头吗?”乌纳愕然道,“我还正纳闷呢,这会儿不该是一起回的吗?”
“我压根没看到他人!”印斟陡然喝道,“你别是在诓我罢!”
乌纳反驳道:“说笑吧,我诓你做什么?……我还能把他藏起来不成!”
印斟心头“咯噔”一下,感觉什么东西被碰碎了——在那瞬间,他几乎是想也不想,猛然一个掉头,便直接朝反方向冲了出去!
“喂,印兄弟!”乌纳在后大声喝道,“等等,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印斟根本没空理他,眼看就要一溜烟跑没影儿了,乌纳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只好暂且将孩子塞进被窝,转而拉开布帘,快速跟上印斟的脚步:“印兄弟,印兄弟!你往哪里跑?喂!喂!喂喂喂!”
“别喊,吵死了,我不知道!”印斟嗓音微有些颤,整个人几乎六神无主,好似骤然丢失了魂魄,“先在帐篷周围找找,他是个路痴,可能不认识回来的路!”
“我去,你不是吧!”乌纳简直惊呆了,“他不会自个儿回来的吗?”
关于这一点,就连印斟也说不太清楚。
谢恒颜有时表现得很聪明,感觉他像是什么都知道,只是很少明说出口——但偏偏有时候,他又笨得跟什么一样,经常分不清东南西北,脑回路也比一般人清奇,跟他说话就像在对着一根没脑子的木头。
“我不知道!”印斟头疼地道,“先找再说!”
“行行行,先找先找!”
乌纳认定此事发生,也有自己大半的责任在内。倘若一开始知道谢恒颜路盲,他必然不会在夜里放人出去。
于是乎,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各提一盏照明用的灯,分头将帐外接连的小路转了好几圈,甚至连不常走人的周边枯林也挨个儿寻了个遍——然而将近半个时辰都耗过去了,经得如此一番惊天动地的翻找下来,却愣是没能发现半点谢恒颜的踪影。
到最后两人累得满头大汗,迎着夜色重新回到原点碰头。
乌纳边喘粗气,边对印斟说:“他也太能跑了吧,这迷路能迷到天上去了!”
“别瞎说!”印斟厉声道,“你怎不到天上去试试?”
乌纳“啧”的一声,挑眉说道:“看看,看看你这狗屎一样的臭脾气!人家没准儿啊,就是给你气到了,躲着不愿出来呢!”
印斟顿时哑巴了,让乌纳一句堵得说不出话。一直挨得半晌过去,他方是无措地问道:“他……生气了?我方才出门之前,他说什么了?”
“他当然生气了!哪有像你这样追人家的,哄不会哄,宠也不会宠,甜言蜜语更不会说,还老喜欢跟人对着干!”乌纳两手一拍巴掌,再次端起过来人的架子,一本正经与他分享心得,“你自己说说,他凭啥喜欢你?凭啥老围着你转?人家就算是妖怪,倒也算是个正常男人,自然更向往娇软可人的温柔乡,何必想不开,非撞你这又臭又硬的棺材板?”
印斟凉声道:“我哪里不温柔?我方才出门一圈,还不是找吃的回来哄他!”
“你哄了个啥子?烤几条破鱼回来,就算完事儿了?”乌纳问道,“照你这么说,回回闹别扭,回回丢吃的,你是追人还是逗狗?一点儿花样都没有,难怪一直追不到手!”
印斟冷眼道:“两个男人之间,何必如此矫情?”
乌纳忍不住道:“这你就嫌矫情?敢情你每天醋一百遍,这就不叫矫情了?”
“……”印斟立马甩脸走人,“懒得跟你废话,我得赶紧找他。”
乌纳道:“是了,找人要紧,都这么晚了,还能上哪儿去!”
“总共就巴掌大点地方,走远些总能看到。”
印斟如是说着,又提起纸灯朝枯林深处迈开了脚步。
期间两人没再多话,彼此都聚精会神,一刻不停地往外四下搜寻。
先开始的时候,还能抱着几分玩笑心态,总觉谢恒颜是与印斟置气,所以才找地方藏着不肯露面。然而伴随时间一点点地流失下去,往常两人常会经过的犄角旮旯,已让印斟打着灯反复查探了不下三遍,眼看着就要到三更天了,村里原还亮着零星那么几家灯火,彼时全然暗沉下去,所有人早在自家安生躺着,差不多是时候进入梦乡了……
而在此时,那只路盲的二愣子傀儡,居然还不知道回家!
印斟走到后来,少说五大圈有了,就连脚底也禁不住地冒汗——却并非是因着疲惫的燥热,而是由内而发,感到无法形容的冷。
浑身上下,泛着无边的寒意,甚至有股不详的预感,偏被他强行压制下去,竭力使自己变得镇定。
“印、印兄弟……我要说句不好的话,你听了别生气。”
都混到眼下这般地步了,乌纳在海岛生活的经验丰富,一经撞见此类情况突发,他其实已能猜得差不多一个大概。
“咱们这片海域吧,说实话,不能算有多么安全。一般人到了夜里,都不会想到朝外乱跑的。”乌纳小心翼翼地道,“以往不是没有失踪的村民,隔两三个月才被海水冲回岸上,那尸体都被食人妖物给……”
“谢恒颜不会的。”印斟摇头道,“他比一般妖物强悍得多,怎可能输给一般的妖?”
乌纳道:“你咋知道,在海上那就是一般妖物呢?我听说,有些老妖怪厉害得很,还会自己掌风驶大船呐!”
老妖怪?
驶大船?
印斟猝然抬眼,心脏险些漏了一拍:“谢淙?”
“泻虫?”乌纳登时惊道,“你认识这种妖怪?”
印斟直接不说话了,那脸色白得就跟被抽干的死人一样,半点血色没有,只隐约泛着点难以言描的乌青。
乌纳提声唤道:“……印兄弟?!”
印斟只在原地呆站了小半片刻,忽地一个转身,跌跌撞撞便又往回时的小路上一阵狂奔。
“印兄弟!”乌纳在后大声喊道,“你冷静一点,别冲动……千万莫做出傻事来了!”
然而,此时此刻的印斟,何止是要做傻事?
他现满脑子只一个想法,那就是冲上去,和谢淙拼了!
哪怕同这老东西同归于尽也好,他绝不能……绝不能让谢淙再把谢恒颜带走!
于是乎,他一边跑,一边伸手入袖,从中掏出大把大把的各式符纸。
其间能点火的、能当炸/药用的、能化作利刃的、甚至能瞬间变成三尺白绫的……就算是用徒手勒的,他也要拼尽全力,直接送那变/态老头子下地狱!
“我的亲娘,你他妈的,快把那玩意儿放下!”乌纳快被他吓尿了,连连爆出粗口道,“你可别在咱村里头上吊,要殉情,就滚出去投海!”
两人一个追,一个跑,结果冲的方向也越来越歪,位置也越来越远,险些就要一个猛子扎到海滩码头上,直接上船漂去了。
待印斟好不容易全副武装,身心都做好准备,正要与谢淙殊死搏斗的那个时候——偏是好巧不巧,又在枯林深暗之处,影影绰绰的地方,模糊瞥见一星半点温暖的灯影。
稍走近了几步去看,发觉竟是村子里的陈琅。
彼时穿一袭白衣,独自站定在深林后方,手提一盏旧纸灯笼,火光将外袍染得昏黄发亮。
陈琅见了他二人,反抬起黝黑的双眼,沉默凝向一旁的印斟。
印斟面色愈发不善:“……怎么是你?”
陈琅不言,只抬起手,冲他做出噤声的姿势。后又对印斟扬了扬灯笼,示意他过来跟上。
印斟皱眉喝道:“你玩什么花样,我现在有急事!”
“嘘……”
陈琅压低声音,对他说道:“谢,在,睡,觉。”
——只听得这简简单单四个字,印斟心头开始狂跳,手劲随之略松,满袖花白的符纸登时散落一地,迎风与枯叶一齐飘飞。
陈琅手提灯笼,带着印斟及身后一头雾水的乌纳,缓步穿过面前大片的枯林,沿途又绕了两三道弯,但其实并没有走多久,很快便拐到了一间对他们来说,非常熟悉的小木屋外。
……那是前些日子,四人一狗合力造船用的木屋。
陈琅上前数步,悄无声息地举高了手里的灯笼,照亮门前空地的一角。
印斟与乌纳同时抬头,终于在接下来的须臾片刻,如愿见到让人感到无限震惊的一幕。
——原来,他们方才累死累活,在海岛上翻天覆地也没能找到的谢恒颜。
这会子……竟双目紧闭,全身蜷缩成小小的虾米状,窝在木制龙骨交错所形成的夹角之间,正一起一伏睡得很是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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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来晚了!!!
今天这篇,看似小情侣吵架,其实满满的都是线索!!!!
陈琅这个不简单的傻子,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累死我了……
你们可以尽情发挥想象,哈哈哈哈哈哈哈感觉应该猜不到问题在哪!
谢恒颜:ps,印斟,你跟我爹打架拿三尺白绫,你确定不是想勒死你自己?
印斟:不,我是想先勒死你,我再和你爹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