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斟道:“往后成了亲,拜了天地,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媳妇。”
谢恒颜惊声道:“喂!回……回来,你别拖了,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说完掀开被褥,挣扎要从床上下来,可这会腿又使不上力气,人刚失去重心,踉跄着朝前一仰,好在印斟及时回头,大喊一声:“小心!”随即快步上前,由傀儡一头扎进他怀里,摔得沉沉一声闷响。
“嘶……”谢恒颜腿本来就痛,头也痛,心也痛,虽然他没有心,却还是痛得龇牙咧嘴,“你……你这人怎么回事,是被乌纳的渔夫精神传染了么?”
印斟也不敢再忙了,匆匆怀抱着谢恒颜,将这易碎的傀儡挪回床上,一路推往最里一端,再拿被褥枕头隔着,以防他再激动朝床底滚。
“你说你……这是要闹啥?”谢恒颜无比头疼地道,“方才乌大哥闹那一遭,你也要把咱家一起拆了么?”
印斟被他骂成乌纳,顿觉自尊心遭受到严重打击:“我只是想早点与你成亲。”
“你想早点成亲,也不该在大半夜里。”谢恒颜道,“就咱俩……这么孤零零的,你明知我喜欢热闹,偏偏挑在最冷清的时候。”
——届时,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也没有第三人知晓。冷冷清清地开始,到最后冷冷清清地结束,也许什么时候我不在了,你就真的只剩孤独寂寞一个人,用余生最漫长的光阴,去缅怀曾经那些过往。
谢恒颜原是想这么说的,但看了眼印斟紧绷的神情,终没再说出拒绝的话来。待得思忖片刻过后,方是迟疑着说道:“不然这样。你看我,近来病得稀里糊涂,脚伤也还没好,你……”
印斟:“我可以背你。”
谢恒颜:“你听我说完,可以不?”
印斟便不说话了,薄唇抿紧,一双冷眼动也不动,径自朝前盯着他看。
“我答应你,等码头那艘大船造好了,咱俩就立马成亲,就在大船上头成。”谢恒颜伸出小指,杏眼微弯,主动与他拉勾,“在这之前,我也是你名正言顺的媳妇,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行……这样好不好?”
印斟眉心微蹙,显然不大情愿。
谢恒颜又道:“夫君,好不好?”
印斟问:“你保证不诓我?”
谢恒颜侧过头,往他额上亲了一口:“我不诓你。”
印斟抬起眼来,深深看向他:“这话是你说的。”
谢恒颜点头:“是我说的。”
“……好。”印斟终于妥协了,缓缓伸出手来,与他小指勾在了一起。
谢恒颜长舒出一口气,但没过多久,印斟再次站直起身,谢恒颜生怕他再整出什么要求,但默默在旁等了半天,印斟却只是坐到床铺里端,贴近谢恒颜的位置,与他紧紧挨在了一起。
谢恒颜:“怎么了?”
印斟摇了摇头,探出指节,小心点过他的心口:“你这里……还疼吗?”
“不疼。”谢恒颜小声道,“已经没事了。”
印斟严肃地问:“真的没事?那些骨针……”
“不、不用管骨针。我一直感觉,它们没怎么碍事。尤其方才,业生印差点就……”谢恒颜停了停,没再继续说了,只改口道,“还好有骨针在,它没直接崩开。”
“不然……我再看看?”印斟皱眉道,“骨针穿心,非同小可。留着未必是好。”
谢恒颜连忙摆手:“别看了,不用看。这玩意怎么说也是谢淙弄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何能解,旁的人不管出什么主意,都有可能会对业生印造成损害。”
印斟道:“那怎么办?就让它们这么扎着?”
“先让它们扎着吧,总比直接拿出来好。”
谢恒颜说完这句话,忍不住含泪打了个哈欠,这回是真的累到了,实打实给折腾一天,到晚上都没停歇片刻。
印斟也累了,翻身躺到旁边,适时为两人掖好被子,谢恒颜便说:“唉,受不了……今天,本来说要找陈琅的,结果闹一趟下来,乌大哥出事,乌念差点没了。他们一家,真的太能闹了,我整个人都快垮了。”
印斟原就心事满载,人虽在屋子里好生待着,脑子却早已飘到二十多年前,火场上的那桩旧事,他那落荒而逃的生母,以及后来突然出现的谢恒颜——如今乍然一下提到乌念,他整个人便从梦中回过魂来,猛地一个激灵,喊到:“谢恒颜!”
然而,旁边那人并没有给出回答。
彼时夜幕深沉,窗外细雨绵绵,海风一阵接一阵,俱是不绝于耳的呼啸之声。
——及至印斟伸手出去,触碰到傀儡单薄如纸的身体,霎时如遭雷击般的变了脸色!
*
谢恒颜这一场病,简直来得没完没了。
先前还只是高热昏迷,如今出门一趟回来,直接躺倒在床边,一觉睡得人事不省。
也许对于傀儡来说,这根本算不上病,只能说木身过于陈旧,业生印又与身体难以融合,因此妖印无法治愈伤势,便只能一人一印这么硬拖着,磨到最后彻底失效,傀儡就变成了一根彻头彻尾的破烂木头。
据村里有经验的几个栽树人说,谢木头的木身来回折腾至少有三十多年,再加它往后离根时间太长,便很容易成了截没得种的死木,死木易腐易烂易折,也许再等十年半载过去,这具木身熬得连灰都不剩了,那就更别说能拿什么东西救活。
印斟并非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事情一旦发生在谢恒颜身上,他就只觉一切变得十分荒诞。
眼前躺着的,是他没过门的媳妇。素日以来三餐吃粥,没病的时候饭量按桶计算,寻常人类爱吃的东西,他谢恒颜更是一样也不落下,偏生这回病倒下来,粥没能吃,米汤灌不进去,草药也对他毫无用处。
印斟像之前那样喂他,他倒是不再躲了,昏睡时的双唇却是紧紧闭着,不管印斟再用什么方法,撬他,抵他,或是直接怼他,却硬是连一颗米粒也塞不进去。
“颜颜,吃一口吧。”
“颜颜……”
“你好歹……好歹吃一口吧。”印斟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不吃饭怎么撑得下去,就算神仙也会饿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次昏睡没有持续太久。印斟端着个饭碗,战战兢兢守到次日半夜,总算如愿看到傀儡转醒——但他状态明显大不如前,睁眼时神情浑浑噩噩的,乃至中途泛空很长一段时间,却依然只是朝盯着天花板,目光迷蒙呆滞,从头到尾一动也没动过。
印斟在旁喊了好几声,没得到回应,喂他吃饭更是不吃,连下意识里张嘴都做不到,最后扶他躺好睡好,却又迟迟不曾闭眼。
“颜颜,你承诺过,不会诓我的。”印斟拉着他双手,早已急到焦头烂额,“不是说好造完船,我们还要一起出海吗?你连这些都要骗我?”
结果这时,谢恒颜莫名其妙“嗯”了一声,并配合他的表情轻轻点了点头。
印斟顿时哭笑不得,一时不知该悲还是该喜,眼下捧着那碗冷透的稀粥在手里,一遍遍抚摸着谢恒颜的额头,说道:“你是醒着的吗?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谢恒颜还是点头,口齿不清地说:“……能。”
“那,我们吃饭好不好?”印斟缓下声音,竭力哄他道,“肚子填饱了,然后再睡觉。”
“好。”
言罢,待印斟转身热粥之际,却是眼皮渐沉,重新蜷回被褥里,悄无声息地睡了过去。
——如此一连持续数次,近三天的时间里,谢恒颜断断续续在醒,又断断续续地睡,期间有一次醒来,印斟成功给他喂进了米汤,但没喝进多少,便又迷迷糊糊地,转头回被褥里头窝着去了,好比一只嗜睡过头的猫儿。
但猫儿不管如何睡,醒来时总归是活泼好动的。而谢恒颜睡起来无休无止,每次醒来什么也不说,有时印斟问得多了,才勉强回出一两个字,然后没过多久,又闷头翻身睡了过去,只把印斟晾在一旁不理。
第四天的时候,老王老张他们来了一次,却不是专程为着上门探病,而是急催船内各式配件用的图纸。到如今谢恒颜彻底病倒,印斟守在旁边寸步不离,之后的全部造船进程,便是丢失了两个最大的主心骨。
但其实目前没有他们,船也能够一点点地搭造起来,毕竟前期龙骨的铺设很成功。后期唯一麻烦的一点,就是杂七杂八的各种零件,它们对图纸的要求高而精细,一般人画不来也没耐心画的东西,整座小岛也就数傀儡一人能够做的得心应手。
而现在该怎么办呢?
众船匠一眼瞅见谢恒颜的状况,心头纷纷“咯噔”一响,敏锐嗅到一丝事态不妙的气息。
“看这样子,图是已经画不了了。”老王开门见山,直接对印斟说道,“那咱们造船进度也得暂停。”
印斟心里也更是焦躁:“不能先做别的吗?”
“如果没有详细的图纸对照,小配件是没法现打现做的。”老张摊了摊手,无奈解释道,“否则偷工减料的海船,往水里没走几步就得散架。届时别说离开这片海域……恐怕连海滩码头都不见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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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boss:我就在家里翘着两腿,等你来求我啊,来求我啊,求我我就救他。
印斟:做男主的要有骨气,不能轻易向恶势力低头。
谢恒颜(尔康手):你快去求他吧,劳资不想演睡美人了,你不去求他,我就众筹两个假肢跑去求他了。
印斟:有道理(掏出手机),我觉得众筹假肢比求boss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