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六寅时,天色未明,晨星昏暗。太室山以南几千里,是楚国云梦泽,从云梦泽再向南千里,是南岳衡山。衡山南麓原始森林万古长青,连绵魁伟的衡山南麓在此分出两翼,抱起了湘江洪水,形成一片巨大的荒原沼泽。沼泽深处,是参天老林与泥沼间杂的绝地,布满剧毒的奇蛇异兽,甚至连衡山上的猛兽也不敢踏足此地。
一声绝望的呼救声划破了拂晓前浓重的夜色。不久,林木深处便有一身影闻声而至,借着太白星的微光,能见那身影一袭斗篷,大约猎人摸样,行动十分矫健。他抛出一段藤蔓,及时将一个落难者从泥沼中拖了出来。
被救出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山民。山民对着那人不停的点首道谢,并取出一包白花花的东西,要作为谢礼。可那人再三婉拒,山民却不罢休。忽然,山民似被什么东西绊倒,失足撞向那人胸前。就在那人推开山民的一瞬,那包“谢礼”突然轰的燃起,腾起一片白焰。这刺目烈焰在他的衣服和斗篷上贪婪的蔓延着。山民正迅速退开,却被那男子一把扯下的斗篷反扫中肩头,白色粉末飞散,点燃了山民的头发。山民一面惨呼,一面带着一头白色火舌窜向沼泽,纵身一跃便滚进了附近水洼中,可那白焰竟遇水不灭,依旧顽固的烧着,风中也随之传来了焦味。救人的那个汉子也在拍打胸口,却见白焰烧向他肩上,马上就要烧着了须发。他眼见水都浇不灭那白焰,却不慌张,只是数步疾奔,一跃落入旁边的浅池,趴在了水中。他见白焰居然从他衣襟与淤泥的夹缝中探出火舌,在水下依旧诡异的燃烧,也有几分吃惊,却不慌乱。只见他迅速拢起一片淤泥,把那火舌埋了进去,然后迅速的把身躯也沉入泥中…趴了一会,那些诡异的白焰竟被他生生挤灭了,而附近那山民,却没那么镇定。山民把头在水中浸了一会,见火还是不灭,已经疼得熬不住了,想用手拍打。可他刚把头抬出水面,白焰便轰的一下又窜起来,急得他歇斯底里“哇伊哇伊”的嚎叫起来,叫些什么也听不懂。救人的汉子心知那山民来历不明,多是歹人,可见人被活活被烧焦也有几分不忍,犹豫起来。
他正在犹豫的当口,冷不防耳畔风声一紧,他下意识的侧身一滚,腰际却已经被什么东西划中。饶是如此,他却强行两手一撑,飞身而起,一件兵器已经击向偷袭者。只听当的一声,火花溅起,偷袭者所持的一柄银色弯尖刀已被生生弹开,火花照亮偷袭者的脸,那脸赤红狰狞,似幽界恶灵一般。
汉子身上白焰已灭,却被砍中一刀,陷在淤泥中行动不便,可偷袭者一招后,便罢手而立,似对那汉子十分忌惮。
偷袭者疑惑道:“青金?非富即贵,你是何派?” 那声音有种说不出的森然,仿似有两种尖锐的嗓音在相互纠缠摩擦。偷袭者正待进一步盘问,却被附近白焰缠身的山民凄厉嚎叫所扰。偷袭者不悦的将左手一挥道:“救他。”。只见附近灌木中立时跃出两条影子,将那山民踢倒在泥地上,又取湿衣、稀泥不停盖他头上,不过那山民已无力挣扎,白焰却渐渐熄灭了。
汉子见偷袭者分神,乘机身形拔起,跳至岸上,只这一下似乎也牵扯到伤口,他忍痛道:“嘿,好毒计。”
偷袭者冷笑道:“哼,好身手。可中了我的蛊,走不了。乖乖留下,替我办事。”
那汉子闻言一个哈哈,却并不答话。
偷袭者见对方不拒绝,又道:“不论是何门派,知救人性命的,绝非恶徒。不如归顺,本尹必然重用。”
那汉子闻言沉声道:“巫尹大人,你连身份都不隐瞒,便赌定我走不了么?”
被称为巫尹的人道:“喔?能道破我的身份,更走不了你。何况你身中天下最厉害蛊术,还想走?你可别乱动,小心僵蛊尸毒发作变成行尸,哈哈哈。” 那声音忽然笑起,两层调门变忽然分的很开,一层像咳嗽,一层像假笑。
巫尹十分自信,受伤的汉子却似全不在意,他忽然乐道:“大人,您虽贵为大楚巫尹,可蛊术竟能比巫教的大巫师还厉害?或者只是你脸皮比他厚?我一介莽夫,不懂如何替王公挖坟造墓,实在帮不了你呀。”说到这里,他忽然扬手,兵器飞旋而出,却是一把青金质地尺状兵器。那巫尹知道厉害,急避而过,挥手寒声道:“给我拿下!”数十条黑影立即闻声团团包围过来,包围逐渐收紧,那汉子却依旧一副淡定的神态。
“呃!”忽然一声痛呼,众人回头,只见那巫尹忽然被什么东西割中了肩膀。而那柄青金巨尺此刻却变成一件十字刃,化作无声青光极速飞回,那受伤的汉子纵身而起,正好接住,借力远远的飘出了包围,飘进北面古木老林的一片漆黑中。
“谢谢大人的血了!!…”那汉子的声音远远传来,越过急追的重重黑影,透入巫尹狰狞的面具中,赤金面具遮住了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他没注意到,在自己头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怪异的暗云,细微的嗡嗡声中,正尾随那汉子向北飘去,云的一侧已被第一缕晨光点亮,勾出若有似无的边缘,显然是一个庞然大物。
那片云缓缓移动,在巫尹蹒跚带着大批仆从追进古林深处后,云竟开始逐渐飘落,终于与古林木上方的瘴气化作一片,一些怪异的,梭梭声不时从深蓝的迷瘴中传来。片刻之后,一团云雾又缓缓的从林中升起,与瘴气迷雾分离的一刹,一头棱角分明,振动动着巨大翅膀的东西露出了头,那东西像鱼,头上还并立着两人,其中之一正是刚刚逃走的汉子。两人随怪鱼扬长而去,下面的巫尹若非带着面具,此刻脸色一定十分难看。
巨鱼之上,机关声咔咔作响。方才那汉子对身旁扶着他的黑衣人道:“师父,楚国巫尹封锁末代炎帝陵这么久,还是找不到入口,倒是两次莫名其妙的巨爆折了他不少人手。我看下面这迷障中满是血腥,王陵中所藏的究竟何物?”
黑衣人答道:“传言陵中困有魔物。此次开陵虽是楚王之命,却又与巫族有关,内情恐怕只有楚王室知晓。”他顿了顿,取过汉子的青金尺:“来,先取血解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