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来过，所以当在看到旧战场第一眼就感受到了即使历经千年也没有消散的戾气和风中时时夹带的狂暴时，瞬间感到心慌。
是不是，就差一点点儿，他就再也见不到身边这个人了？
察觉到手被握住，景容向苍梧看去，他看出了担忧和一些他无法读取的复杂情绪，以为是因为昨天的话让苍梧心有不安，但在给出最后的答案之前，他也不想给苍梧太多的希冀，因此只是笑了笑，没有出言安慰。
“你……”苍梧才说了一个字，剩下的话就哽在喉喽里不知该怎么说了。
事实上，他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想要脱口而出是话是什么。或许，只是想确认这个人现在好好地站在自己身边。
“嗯？”景容疑问。
“明湛。”苍梧说道。
“嗯。”景容应下。
“景容。”苍梧又说道。
“怎么了？”景容察觉到他情绪越来越不对，问道。
“没怎么。”苍梧笑道。
景容一头雾水。
苍梧没有给他解释的打算，他继续说道：“这里，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好在景容对他莫名其妙的话也没有深究的打算，听他问，就回答道：“以前是一片连绵的丘陵，也有稍高一些的山峰，有几股江水穿梭其中，是个景色宜人的好地方。可惜了。”
他又补充道：“不过，一片山水换得天下苍生也算是值得了。”
察觉到苍梧的目光，景容忽然笑问道：“你不会是觉得我因天下而牺牲良多而十分大义吧？”
苍梧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问，说道：“难道不是吗？世间皆知明湛仙君不顾安危，以一己之力逆转战局而致神魂大损陷入沉睡，是最最为天下苍生着想的。”
景容大笑，他摇了摇头：“非也。只不过它来找我帮忙，我顺手而为，顺便得了一些好处罢了。”
他向天上指了一下，言语中的“它”自然说的是天道。
说完他又正色说道：“没有世间所以为的大义，‘明湛仙君’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值得被苍生传颂的地方，就如同你现在所看到的，三魂七魄一皮囊而已，与所有人都一样。”
苍梧把手握紧：“你现在就要开始给我做好拒绝的铺垫了吗？嗯？”
“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过，你这样认为也未尝不可。”景容说道。
“你……真当我放不下你吗？”
“那就放下。”
话说到这里，像是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景容以为苍梧已经开始生气，说不定已经开始觉得他这个人确实不值得浪费感情，但是，当他要把手抽出来的时候，抽了一半，就被苍梧又倔强地抓住了。
他不愿松手也不再说话，又是熟悉的僵局。
不过这次，景容先退让了：“我们还有时间，现在是要找到图上那个地方。”
《呈瑞图》上是绘了工笔山水，而所有的山水，都对图中的一个地方形成了众星拱月之势，还用特殊色彩的颜料跟其他地方做了区别，想必定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苍梧把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还是放开，轻笑一声：“是啊，我们是来找那个地方，劳烦明湛仙君带路了。”
是啊，你就仗着我喜欢你，不敢说出无法挽回的话。
景容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就知道，他真的是不高兴了。但即使是不高兴也没有说出任何不好的话。“情”之一字，当真可以让人不惜委屈自己？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迈开步子开始走在前面带路。
《呈瑞图》上所引导的路线非常明晰，即使这里的地貌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景容仍然准确地找到了那个“众星拱月”之地的“月”之所在处。
实在是奇特，这一处竟然几乎看不到被毁坏的痕迹，这个地方，景容记得它准确的名字——落霞峰，当初在重明集上那个卖给他乌木剑的修士所说的捡到这把乌木剑的地方。
落霞峰所在之处虽然不是旧战场的中心，但也不是在最边缘的地方，它周围的山峰丘陵和湖泊，都因为受到当年战役的波及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有的丘陵被拦腰斩断也有湖泊被山峰滚落的石土填埋了大半，并且直到现在都还承受着是不是刮过的罡风的侵蚀，只有落霞峰几乎完好无损，就连罡风都是绕着她吹过去。
落霞峰不是一个独立的山头，而是三个山峰一体相连，因为有大半山体是合在一起，只在顶上露出三个峰顶，所以就直接给它们整体取了一个名字“落霞峰”。
但是，即使《呈瑞图》上特意把它标注了出来，从表面看它仍然没有什么值得让人注意的地方，只是看起来比周围的事物幸运一些，没有被波及而已。
如果卖乌木剑的修士没有说谎，那他曾来过落霞峰，他来过，这千年的时间中定然也有其他人来过，可是，落霞峰仍旧只是旧战场边上的一座山峰，从来没有传出什么曾有异宝出世之类的传闻。
可也说不定是没有碰到有缘人，还要探访了才能知道。
景容在前，苍梧一直默不作声地慢吞吞跟在后面，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从岱城到这里，两人路上也走了不短时间，与景容越来越亲近的苍梧还是第一次这样刻意跟景容拉开距离。
而且，忽然间没有人在身边跟自己说话还真觉得少了点儿什么，景容想，不禁停下来看看苍梧跟到哪里了。
苍梧低头默默地走，仿佛地面上长了花，要慢慢观赏才行。等走到景容面前的时候看到出现在视线里的靴子才抬起头。
景容叹了一口气，从石壁上往下踏了一步走到苍梧身侧，把他的袖子扯到手里往前一带：“走吧，看路。”
已经化神期的苍梧君真的需要这样的关照吗？
所以到底是不是真的冷心冷清打算拒绝掉，两人都已经有些心知肚明。
就算苍梧再过深情也不是会一直做完全没有把握的事情，有时候，以退为进也是一种索取的方式。
感情这种事，本来就说不清楚，管它对错因果，眼下你愿意停下等我，这就够了。
苍梧直接顺着自己的袖子又把手放进了景容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