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君梦所用之剑不是普通的剑,上面有对鬼对妖有害的加持,在碰到她身体的那一瞬间就有腐蚀皮肉的声音响起,她却就像是丝毫没有感受到疼痛。
“这样可以了吗?”她一边说着,就有暗红的血丝从伤口逐渐浸染她浅色的衣裳,“若你非得报仇才行,最多也不过是一命抵一命,我抵给你就是。”
凌君梦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
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说什么。
还没等到凌君梦想明白,她就倒了下去,下坠的重量和这变故让凌君梦怔怔松开了手中的剑,看着她倒落在花间的草地上。
与二人一起的江承瑞也是被这一系列的变故惊到了,但他倒是比凌君梦和湘君先反应过来,蹲下身去探她的鼻息。
“已经死了。”江承瑞说道。
凌君梦这才回过神来,声音里带着些恍惚:“死……了?”然后学着江承瑞,又探了探她的鼻息,停顿了几秒,突然伸手把剑拔了出来,带出一些血,溅到了衣袍上。
“死了好,死了好!哈哈!师父,徒儿给您报仇了!哈哈!哈……”凌君梦话语里带着癫狂,笑着笑着却又像是在哭。
最后,凌君梦为了防止她诈死,堆了火柴,把她的尸体付之一炬才放心,跟湘君及江承瑞告辞后离去了。
“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湘君看着凌君梦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背影,对与他并肩而立的江承瑞说道。
“哪里奇怪?我们找她找得太容易了?”江承瑞说道。
“不止这一点。”
湘君回想刚见到她时她所说的话,明明一开始是不知道凌君梦是来寻仇的,却知道他是“湘君”,还说自己“做了错事,早就在等着受罚”,但从凌君梦质问她时,看她的反应,她所说的“错事”似乎并不是指杀了凌君梦的师父,而是另有它事。而且……
“你不觉得她如果是妖的话死了仍旧没有现出原形很奇怪吗?”湘君如此说道。
江承瑞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这么一说,还真是,她到底是什么妖?”
“猫妖。”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二人背后响起,惊地二人转身。
“猫有九条命,我赔给他一条,也还有剩下的。”她笑起来一如初见,美得有些不真实。
湘君也是妖,比起江承瑞,他倒是对“死而复生”的她没有畏惧感,想到原先的疑问,他问道:“你是不是认得我?我是说我,不是说湘君。”
他这话说得绕口,但是她听得懂:“看来你一点儿都不记得我。”
她这话说得有点儿惆怅又有点儿怀念:“我还小的时候,你就已经长满了河岸那棵老树,小时候我贪玩掉进水里,也是你的藤蔓把我拉上河岸的,我守了你那么多年,就盼着有一天你能不止是把我托到树梢看日出,还能陪我说说话。”
她低头,低沉的情绪笼罩了全身,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低头在哭:“但是,等你能跟我说话是时候,我又不敢出现在你面前了,怕你知道我是怎样一个恶毒的妖。”
杀戮是一件开了头就停不下来的事,从手上有了第一条人命开始,她慌张,但也感受到了人类精魂的好处。
得到了力量之后,她就想起了一件自己念念不忘的事,她摸摸手感粗糙的藤蔓:如果它能跟我说话该多好。
后来,真的让她费尽千辛万苦得知了让噬灵藤化妖的方法,她亲自挑选了人选,一点点儿让噬灵藤变成“湘君”,却在他化妖的最后一刻退缩了,她偷偷跟在他身边,看着他一路从大山里去到定坤城,成为那个卖花的阿哑。
这样也挺好,她想。
湘君是要被送往上界的准修者,害死一个湘君,跟害死一个普通人不一样,她也是做了之后才知道。
在下界杀死一个修者,跟在上界谋害一个有苍生信念护佑的大贤一样,是做了违逆天道之事。逆天之事,自然要受到惩罚。
她一直都在等待天道的宣判,直觉告诉她,最后带她去受罚的会是噬灵藤,果真,让她等到了。
“能跟你说话真好。”她说道,脸上的笑意像是深秋的雨,朦胧又带着浓重的凉意。
湘君确实是不记得她,,化妖前,他连灵智都算是没有开,只是有些与普通植物不同的本能似的作为。但是在听了自己化妖的前因后果之后,他觉得,这件事是因自己而起,如果她需要受罚,他也不能袖手旁观。
在青阳书院没有停留多久,湘君就和猫妖被接引去了隐妖山。
猫妖的惩罚比寻常人的死亡还要难受些。
猫有九条命,她在被引渡到隐妖山的时候还剩下七条。最后的对她的处罚是毁掉全身修为,只留一命。
修为被毁,还可以从头来,只留一条命,就要让她再经历六次死亡。这六次死亡一次比一次死得惨烈,有时候她也在想:最后一条命也没有那么重要,不如就像个普通人那样死了之后一了百了,但是……
“红袖,我们该回山了。”
被取了“红袖”这个名字正坐在树枝上的猫妖低头,看到湘君正在树底下向她招手。
为什么守着最后一条命不愿意死?因为这个傻子陪着自己死了六次,也亏得他本体是植物,只要有一截尚存就有再生的可能。
那就活着吧,活着听他说说话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