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出时间审察了几个人,哪个都不合适,恰好纥骨尚来自荐,我问了他,他也颇觉满意,又旧事重提。我所谋甚大,无论如何都需要留他身边一个人做人质,完全掌控他才安心,他的长嫂无能为,可以放回去,素和安高高兴兴地送走了这两人。
我后来不时能从他脸上看出孤单,但我并不能放在心上,我太忙了,每隔三天去陪他待一阵已经挤占了我不多的闲暇,我想着慢慢总会好起来。
十一月中旬,我收到纥骨尚夹在奏疏里的死讯,他的长嫂殉情身亡。
我突然不太敢去见他,而且此时前朝争斗愈烈,亦有蔓延到后宫之趋势,我批阅公务劳累时在外闲逛,间或会碰到敷粉画眉的优伶弱柳扶风一般往我身上贴,大多满身胭脂味,隔着三丈远就能把我熏得想打喷嚏。
我想摆脱他们易如反掌,然而留着替我迷惑前朝更有利些,我每碰到他们一次就得在心里嘀咕一句还是贺若好,后来就真觉得他最好了。
素和安是个很容易看透的人,他坦荡荡地觊觎我的肉体,很容易被满足,如果我不忙,或许很愿意同他待在一处,但是现在我还只能与繁杂的公文为伍。我忙起来后好像不太能满足他,他有时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想问我是不是有事瞒着他,但是我想再等一等,等一等,等我抽得出时间在他痛哭时后安慰他再说。
直到除夕前几日我都没有等到合适的闲暇,纥骨尚那蠢材后知后觉,找出了贺若长嫂留给他的遗书,仍旧夹在奏疏里呈过来,我收到遗书,感觉再隐瞒不下去,在永安殿外走了走,思索怎样措辞骂纥骨尚一顿。
我正在打腹稿,左昭仪的长兄送了一个长相颇硬朗的优伶过来,他态度殷切,毕竟就要过年,我不好驳他面子,就让人留下。那优伶是刘宋一个获罪逃到北魏的士族之子,才更胜于貌,我令他执笔,一笔正楷也颇令人称道。
我边处理政务边询问他刘宋事,待得今日事毕已经深夜,宫门已关,便令禁军带他到无人值房暂歇,想着这个时辰贺若应当已经睡下,就没去找他。
除夕一早我杀了一个被左昭仪收买向贺若示好的宫女,又草草走完一个常朝,拿着遗书去找贺若。我已经想好要如何把他揽在怀里安抚他,然而他却不用我,也不想与我说话,我悻悻而返,去东宫寻木闾头,让他管管他保母。木闾头还听不懂我的意思,他对我扮了个鬼脸,把一团雪塞进了我的衣领里,我抓着他假装要揍他屁股,这小子回头冲我咯咯笑,我想落到他屁股上的手中途转了方向,改为捏他脸颊去了。
这个年过得堪称一团糟,席间后妃争奇斗艳,我挨个安抚,说得口干舌燥,贺若还一直盯着我看,散席后我送他回永康宫,路上问他是不是吃了醋,他目光躲躲闪闪,虚情假意地说了个是。
年后没多久时节向春,大约是天暖得人不愿活动,朝中尸位素餐者愈发的多,连春耕发种分拨这种事都要报到我案头。洛阳城与京畿我尚能周全处理,然而我拥土万里,耕田亦有千亩之数,难以一一厘清,且由小见大,我近十年没杀人,迁都时也只用怀柔手段,又使人生异心了。
我微感烦躁,便去找江傅山问策,他回我说策有缓急,当务之要是如常春耕,是以请青鸾往京郊事农,且大举告臣民壮声势,左昭仪可面北事桑,安其父兄。我虽崇汉礼,却素来不喜其做戏之处,是故迁都之后不曾从农桑以示重视,如今听他婉谏才领悟过来,便令他主事。江傅山诺然应下,又与我说急缓二策,三日后方略定,我命人搀他回去休息,起身去找素和安。
素和安在校场陪着木闾头。年关时我有些闲暇,将他身边人重新清理一遍,从我身边挑了一个知情识趣的女官给他,看他身边鬼蜮之事趋近于无,便解了他的禁足。素和安无事可做,卯着劲儿同我抢儿子,我还未进校场外,就听里面传来笑声,木闾头那个大胖小子骑在他肩头,抓着他头发咬牙切齿地喊往左。我靠在门边看了片刻,没有进去打扰。
事桑后左昭仪的父兄日益骄纵,屡屡对我诏令阳奉阴违,我是好礼贤下士,只可惜这二人不愿做我贤士,反想以权谋私,吸我骨髓以充己家实,且还营党结私,我给他们备了一个木盒,使白鹭候官探查,打算等罪证填满木盒就朝他们下手。
江傅山领候官鹭首,他来送罪状时看着我巴掌大的木盒,以他的俐牙利齿尚且沉默了好半天,隔天给了我一份密疏,言是欲夺先予,又提议在祭天时动手,正与我心思不谋而合。
北郊圜丘坛建时在其下发现前人遗留的地宫,鲜卑贵族将地宫财物刮分一空,我修葺地宫,在其上建了屋宇以备不时之需。
祭天时一切如愿,我牵着木闾头下了祭坛,发现素和安在的院子被推倒了院墙,怕他受惊吓,忙把木闾头交给江傅山照看,下到地宫里接人,正听到他同江傅山商议如何逃离洛阳。
我哭笑不得,看着他战战兢兢的脸,只好叹了口气,没法同他发怒,先找借口训了江傅山一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