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似笑非笑地摇头晃脑,突又冷笑道:“阿福,看在我们是亲戚的份儿上,给我谋个好点儿的活儿干呗,你看你,是厂里的账房先生,连你家少爷都器重你,你也挣足了面子和钱,我呢,干得要死不活的,也挣不了几个钱。”
“你还不知足,少爷的厂相比外面的厂,每天的工作时间已经减少了两个小时,薪酬也有所提高,你怎么就这样贪不足?”
“也比不了你呀,给我的好兄弟,有福同享嘛。”
曾福知道他是个无赖,从小不学无术,根本胜任不了别的工作,于是也懒得跟他说,冷冷地瞪着他。
陈年知道没希望了,于是又说:“不帮这忙,那你告诉我,我妹妹在哪里,我去找她行了吧。”
“我不知道。”曾福坐下继续整理账目,还只剩一点儿,弄完后就等庄云铖来过一过就行了。
“你别骗我了,你一定知道。”
“不知道。”
“不可能不知道,你究竟什么意思?”陈年怒道,“你不帮我算了,我找自己的亲妹妹也碍着你了?”
“当然没有,那你自己去找啊,我也没挡你的路。”
“你——好,不告诉我,那我就不走了。”陈年顺着门框坐到地上,悠闲地吹口哨。
曾福也没有理他,自顾自地整理账目。
半个小时后,曾福整理完毕,陈年依然坐在门框边,“出去!少爷等会儿要来。”曾福厉声呵斥。
“少爷来也要讲理,你明知我妹妹的下落,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她亲哥哥,进城来看她就不行了?”
“你来看她?”曾福冷笑,“嫂子嫁给我大哥几年,你来看过她一次没?现在嫂子住城里了,有钱了,你就来看她?”
陈年怒道:“那我和娘把她拉扯到十七八岁,拿空气给她吃大的?况且这是我们的家事用不着你管,你只需要告诉我她在哪里。”
“哼,嫂子嫁给我大哥,就是曾家的人了,关于她的事应当是我们的家事,现在,轮不到你管,她在哪里,你也没必要知道。”
“我不跟你说,你不告诉我,我就在这里等你家少爷,让他来评评理。”陈年盘坐在地上,涎皮赖脸的样子让曾福气得胸口痛。
“那你就坐这儿吧。”曾福也不管了,回到坐上,只等庄云铖过来。
只过了一会儿,陈年心虚了,他想因为曾福跟庄云铖亲近些,所以庄云铖未必帮自己,如果曾福再添油加醋,庄云铖把自己撵了也有可能,不必冒这险,不妨等一段时间,寻找机会。这样决定后,陈年缓缓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灰溜溜走了。
之后,庄云铖吃过饭后再来过了一眼账目,巡视了一圈厂房,吩咐玳安值守,一切无虑后才回家睡觉。
第二天,天明。
庄云铖刚起床,有一个人匆匆跑来,风将他的脸刮得通红,他肃肃地说:“奉瞿大小姐之命来禀:瞿老爷走了。”
庄云铖脑袋轰鸣一下,“什么时候?”他忙问。
“凌晨一点多。”这人说。
“他们人呢?在山里还是回家了?”
“瞿老爷昨晚就不行,他们都赶往山里见最后一面。”
“后事怎么安排的?”
“在家设灵,供人吊唁,另遵老爷遗嘱——愿长卧山坳中,因此老爷遗体不再运回,择日就在老爷长居的地方修建陵园,葬在那里。”
庄云铖愣愣的,心想瞿老爷子也算如愿,于是点点头。
这人随即告辞而去,庄云铖想此时瞿颖娇一家人定忙得不可开交,不好去打扰,况且瞿老爷子并不在乎凡俗之礼,自己只要心里有意就行了,这时他想起瞿天临所写的《临仙笔记》,庄云铖想着他的一生完整了,今早他这一走,这本《临仙笔记》也该收尾了。
三天后,是瞿天临下葬的日子。
众亲友邻舍吊唁毕,吃了丧饭各自回家,庄云铖要去送他最后一程,其实两人也只见过三面而已,更不谈多少交集,庄云铖同他并无所谓有多深情感,只是觉得自己与瞿天临有种莫名的联系,看着他,庄云铖仿佛看见了自己老去时的样子。
“怎么了?”小蝶看着皱着眉头的庄云铖问。
“瞿老先生走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庄云铖始终微微仰头看着天。
小蝶与他并排站着,十指交叉,搁在肚腹处,也看着天,一切都那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