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曦微还刻意地压低了声音:“想必剑圣必定风姿绝世,英俊不凡?”
落永昼:“……”
这傻孩子。
熟悉点剑圣的都知道自己面具常年不摘,别说是旁人,就连祁云飞和陆归景两个也不知道自己面具底下藏着的脸长什么样。
但他仍是一本正经地附和道:“是啊,特别帅,帅裂苍穹帅炸天际那种帅,你见到他就懂了,我这人不讲假话,不骗你。”
穆曦微会意点头。
如他看来,剑圣这般传奇自然该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好,容貌出众玉树临风,也是常理之中,应当的。
穆曦微感慨道:“不过谈论剑圣,只看他老人家容貌长相,未免太过肤浅,他剑下所做之事,才是真正功在千秋。”
落永昼:“不错,剑圣所作所为,实在是不世出的功绩,他其人,也是不世出的人物。”
剑圣在那时候盛名响到什么地步呢?
响到穆曦微从小是听他的故事长大的,对剑圣六百年的人生倒背如流。
何时拜入白云间,何时在天榜试上峥嵘露头角,何时临危执掌白云间,何时斩杀大妖魔主……
太多太多了。
他对剑圣知道的越多,对剑圣的崇敬也就越深。
因为剑圣不是那种经不起细细推敲的人物。
恰恰相反,知道的越多,才懂剑圣是真正顶天立地,敢将人族盛衰兴亡扛于一己肩头的人物。
他们能得今日,能安生成长到现在,能在这里悠闲烤火等天亮,统统是托剑圣明烛初光羽翼庇佑之功。
如何能让人不敬佩?
穆曦微很小的时候,心里就隐隐有了一个愿望。
他也想做剑圣这样的人物。
也想像剑圣一样,有功于人族。
穆曦微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愿望何等荒谬不经,自不会说出来自取其辱。
但少年热血,对剑圣的敬意,总不会因自知之明被现实冷水浇灭的。
穆曦微一听落永昼吹捧剑圣,就知道是同道之人,眼睛亮起来,话里亲近胜过方才客套,赞同道:
“不错!剑圣两百年前…”
他们两人越聊越热络。
穆曦微说剑圣义薄云天天生侠骨。
落永昼说剑圣当世第一无人匹敌。
穆曦微说剑圣有天下最好的剑,也天下最慈悲的心肠。
落永昼毫不脸红地认下,附和着说剑圣有天下最聪明的脑子,和天下最英俊的容貌。
一开始他们还留了点脑子,吹得有理有据,尽选着做过的实绩来给剑圣增光添彩,脸上贴金。
越到后面越离谱。
连什么剑圣出生前百鸟朝凤金龙拱瑞来一道龙凤呈祥;每次出剑时都得天意庇佑,剑出前必有天雷;时不时天神托梦和他称兄道弟,女娲盘古轮着来,玉帝如来不稀奇都出了口。
对同一个人的喜爱,就是拉近双方关系的最好方式。
不过一夜功夫,他们越看彼此越顺眼,已经到了要称兄道弟,恨不得拉对方拜个靶子结为生死之交的地步。
天色渐黎明,穆曦微也困得有点昏昏沉沉。
落永昼便问他:“你对剑圣怎么看?”
穆曦微即便困得昏昏沉沉,听到这名头依然是一激灵来了精神:“是我一生都崇敬,都想追逐的人!”
落永昼满意颔首:“那你对剑圣观感如何?”
穆曦微掷地有声:“我敬佩他,仰慕他。”
他想了半晌,都想不出别的词来。
剑圣是个不管用多累赘,多繁复,多华丽的词语来形容都犹嫌不足的人。
而等到来表达自己对他观感的时候,却一个字也找不出了。
好像除了爱和敬,就再也没有什么能说的。
落永昼满意又矜持地点了第二次头。
算了,看在这话份上原谅你小子之前有眼不识泰山,先是不想进白云间,接着是不想拜他为师的举动了。
如果让剑圣仇人得知几句吹捧就能换来既往不咎,估计能哭着抱住落永昼大腿吹到天明不重样。
落永昼轻轻伸手拍了拍穆曦微肩膀。
刚刚还兴致高亢的穆曦微瞬间没了声响,倒头睡过去。
落永昼又点出几指,剑气将穆曦微体内妖魔本源封得滴水不漏,配合上他原来就有的本源剑气,即便是谈半生亲至,也绝看不出端倪。
最后一道剑气护住穆曦微周身三丈,别说是山林野兽,就是大能亲至,也近不得他身。
做完这一套后,他才施施然起身,回了白云间。
不足两日的光阴对陆地神仙而言,未免太过短暂。
短暂到他三个友人都懒得来回一趟,仍然在不孤峰上静坐等他。
落永昼生出一副恍然隔世之感。
不孤峰的倒卧古松奇峻森然,曲枝郁郁;潭水碧明如初,如镜如玉,连掩在参天古树,疏朗住离开后头的一痕洞府淡影都宛然如初。
他曾在这里度过数百年的时光。
这是他最熟悉,也最陌生的地方。
见落永昼回来,谈半生最先发声问:“魔主之事…你寻得如何?”
“不如何。”
落永昼从不对他的朋友说谎。
这是第一次。
他知道谈半生对魔族的仇恨有多深,也知道一旦让他发觉穆曦微的蛛丝马迹,局面该有多难收拾。
好在黄金面具整个遮了他的脸,旁人无从窥见他脸上神色,只听见落永昼声音清淡:
“这一次的妖魔主很难缠啊,我把天下都走了一遍也没发现,若不是他太能藏,就是他在魔族那边。”
三人不疑有他,就连心思最缜密的也若有所思,没再多问什么,只道:
“无碍,妖魔本源既现了行迹,便不会无故消失。等我回晓星沉再好好卜算一番。”
月盈缺甚至反过来安慰他:“无事,永昼你也不必担心太过,妖魔主必定有按耐不住的时候,到时候直接动手就是。”
秋青崖也直接道:“虽说斩草除根为早最好,就算妖魔主长成,一剑除之,又有何难?”
一言一语,皆是沉甸甸的信任。
落永昼没说什么。
饶是他自认脸皮不薄,在此等情况下,也很难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说点什么。
他对着他三个朋友,在心中说了一声抱歉。
穆曦微不该死。
留下穆曦微是他自作主张。
所以穆曦微做的事情,他也一力承担。
还是那句老话,穆曦微不是妖魔主时,落永昼始终护他。
穆曦微一朝成了妖魔主,落永昼则第一个杀他。
剑圣六百年修行,威名震天下,护一个穆曦微,担这点职责,兜这点底,还是兜得住。
送走了三人后,落永昼把陆归景和祁云飞两人叫了过来。
祁云飞一见到他,就立得笔笔直,脸绷得好像皇帝在登基大典上接过冠冕那副模样,不等落永昼说话,祁云飞便迫不及待开口,语速又快又流利地报了一遍自己最近剑道心得。
心不心得不知道,反正快到倒是让落永昼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落永昼:“……”
这都什么跟什么玩意儿?
他看着祁云飞那副模样,还是忍不住失笑,面具下的唇角弯了弯。
都多大人了,还跟个第一回考试拿满分的小孩似的,捧着课业得瑟求夸呢。
一边的陆归景也使劲憋笑,估计等出了不孤峰,这段时间取笑祁云飞的笑料也不愁了。
说了两句日常,落永昼简短地吩咐陆归景:“去打听一下明镜台有没有一个叫穆曦微的弟子。”
陆归景郑重应是,很为这个能惊动自己师叔的人好奇:
“师叔,这位穆曦微是什么人?是仙道天才,还是魔族卧底?是剑修大能,还是法修宗师?”
否则如何能入得自己师叔的眼睛?
除却其人本身出色以外,陆归景实在寻不出第二种解释。
祁云飞也在那边好奇:“明镜台又是何方神圣?莫非是近来崛起的宗门新秀?我怎么没听说过?应当很能打吧。”
“都不是。”
落永昼斜睨他们两眼,准确地给穆曦微找出了定义:“是个十八流宗门的筑基期弟子。”
“……”
祁云飞和陆归景下意识揉了揉耳朵。
没坏。
他们下意识探了探自己经脉,也好好的,离走火入魔到神智不清醒的时候远着。
陆归景不死心,追着他问:“师叔,您是不是只说了一半,说到他只是个筑基期弟子?还没说到他是有什么隐藏身份,隐姓埋名,猪吃老虎的高人?”
落永昼冷酷无情,斩断了他最后一点幻想希冀:“不是,死心吧。他单纯是个十八流宗门的普通弟子。”
沉默,是良久的沉默。
震惊,是一致的震惊。
陆归景鼓足了勇气,勇敢问他:“师叔您要找他,是想做什么呢?”
落永昼:“哦,我看上他了,你给我想个办法弄到白云间来。”
落永昼语出惊人不说,还特别破事多:“对了,他好像对自己宗门特别有归属感,你务必得顺着他来,不能激起他逆反之心,让他对白云间对我有恶感。”
“实在不行,把明镜台整个挪窝到白云间也不是不行,白云间又不差这一两个附属宗门,能让他自己愿意来白云间就好。”
他说得轻描淡写,那作态活脱脱一副烽火戏诸侯的昏君。
不对,烽火戏诸侯也不及他气派大。
落永昼若做昏君,估计是要把烽火和诸侯一块包圆了给妖妃玩。
“记得弄得有排场点,白云间的弟子嘛,我看上的人,场面不浩大,不风风光光怎么行?多丢我剑圣脸?”
“……”
一片死寂。
没人说得出话。
没人想说话。
陆归景左边是落永昼这位祖宗,声音里这点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到的嫌弃意味满得快要溢出来。
右边是祁云飞这位大爷,脸黑得让他怀疑他想杀人,谁敢冒犯我师叔清白的那点愤怒遮都遮不住。
他左右为难,一片木然,什么都没想,什么都不想想。
只是单纯想去死一死。
※※※※※※※※※※※※※※※※※※※※
祁横断并不是很想拔剑。
不管他最后到底是赢了落永昼,还是输给了落永昼,和自家同门师弟动手这件事情,本身就够丢脸了。
祁横断面色铁青,一字字从咬紧的牙关里蹦出来:“我是你师兄!”
论道台的弟子素来熟知他白云间一霸的秉性,兼之被落永昼打服了,倒也没怎么嘲笑两人同门相残的事情。
有面具盖着,祁横断看不见落永昼的表情,只听到他清清冷冷应了一声:
“师兄。”
祁横断脸色稍缓,心道算你小子识相,既然叫过一声师兄,那么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令他想不到的在后头。
落永昼接了一句:“师兄拔剑罢。”
“……”
祁横断简直要被他气背过去。
这小子对拔剑打架,到底是有多执着?
他犹豫了半晌没拔剑,恶狠狠地瞪了落永昼两眼,自己把自己给气出了论道台。
落永昼在面具下面蹙了蹙眉头,搞不懂这位师兄雷声大雨点小地大张旗鼓过来一番是为什么。
也许是脑子坏掉了吧。
他得出这个结论,不再纠结,继续回论道台上课。
而祁横断那儿,正和崔无质气咻咻地告着状。
崔无质是白云间里为数不多能对着祁横断一张吊稍恶霸欠债脸,面不改色的人。
也是白云间里为数不多能让祁横断心服口服的人。
他听完笑了笑,提壶给祁横断斟了一杯茶:
“横断,你想必是不知道阿昼的来历。”
祁横断不假思索,很是不悦:“他落永昼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他来历。”
崔无质温声细语道:“他是你师弟。”
这一句话,打压了祁横断所有不服气的嚣张气焰。
使得他老老实实闭了嘴,等着崔无质往下说下去。
崔无质说道:“师父和我说过,阿昼自幼是孤儿,无父无母,流落街头,若非是有好心的老乞丐捡起了他收养,可能白云间中不一定会多他这号人。”
“就连落永昼这个名字,也是他进白云间,认了字以后自己给自己取的。在此之前,养他的老乞丐不识字,是在洛城捡到的他,那年恰好又是凡间的天佑十六年,于是阿昼那会儿的名字,叫做洛十六。”
祁横断忽然明白了落永昼在白云间里一枝独秀得如此不合群。
他寡言寡语,性子孤僻,对人冷淡,独来独往的,再加上那种话不过三句就开打的行事作风,令落永昼的独,更加不讨人喜欢。
因为他生长环境如此。
他从小过的便是食不饱腹衣不蔽体的日子,朝不保夕,每天在生与死之间挣扎求生已经足够困难。
就算是在街头的乞丐流浪汉里面,一老一小也足够弱势,有的是苦头吃,有的是人要提防。
他哪里有心思让自己去变得如何温柔有趣,如何讨人喜欢呢?
“所以说啊——”
崔无质挂着浅浅的笑意,温和向他道,“与阿昼相依为命的,一直都是个字都不识的老乞丐,有谁能教他为人处世呢?”
“横断你设身处地易位想一想,你若是处在阿昼的处境,倘若不是浑身是刺的硬脾气,你要怎么保全自己活下来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易,我们该体谅的。”
“阿昼既然成了我们的师弟,师父事务忙碌,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我们少不得替师父担待着一点。这是我们应做的。”
祁横断被他说服了。
然后他听着崔无质道:“这件事情明显是你做错了,我带你去向阿昼说一声吧。”
然后这位向来脾气好到不可思议,动口不动手的陆地神仙首徒拔了剑,给祁横断打出了两只熊猫眼。
崔无质悠然冲他微笑:“要不然怎么能有道歉的诚意?”
祁横断:“???”
艹,为什么每回倒霉的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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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番外有话想说,可能有小可爱会发觉番外里落永昼性格和现在差的蛮大的。
我一直觉得每个主角都不是十全十美的,落永昼那时候也就是十三四岁,没穿越没重生,他性格的确有完善的一个过程,也不是一出生就是天下第一的剑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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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吧。
他们百年前走的是霸道剑圣爱上我的剧本。
以及,对比起百年前的天真可爱傻白甜——
穆曦微现世真的很稳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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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掉落红包啾~
番外等明天早上来看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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