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小心翼翼而慌乱,全然没了平日里谋算时的冷静,似乎是在渴求证实一个答案、一个猜想,又像在满足一个虚无缥缈无法捕捉的梦一般。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渴求什么。
波斯少年笑了,“如果中原哥哥想要就可以啊。”
季舟似乎听见自己心脏无处安放剧烈跳动的声音,他喉咙干涩无比,似乎是失了声,唯独风漏入嗓音带出一两点呼气嘶哑的声音。
想要……
季舟想,这两个字似乎很遥远。
他活到现在,很难说有没有真正想要过一种东西,他自负又极自卑,不敢想要,生怕得不到,只认为自己终究会拿到要的东西,直到天时地利人和,天意就会将那样东西送到自己手里。
他厌恶自己出生,以至于他想要从别人那里索取的东西很少。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季舟唇齿带出风声,他不眨眼迎风站了很久,直到双眼通红,才模模糊糊得出了答案的一个轮廓。
他想要的……
“我们那有句话。”许久不开话的波斯男人开了口,他望着身边的少年,“不要轻易地喜欢一个人,那必定是过于轻贱草率的,依照中原话来说,惊鸿一瞥纵然可爱,一见钟情也十分讨人喜欢,但这都及不得日久生情那般让人揉进骨子的独占。”
“当有了喜欢。”他说,“你心上必然开出花来。”
季舟沉默了许久,半晌声音嘶哑:“多谢,我明白了。”
他转身向巷子外走去,望见草木间开得很好的一株杜鹃,他平静地看着,照旧心中说了一声好看。
于是他想到的草长莺飞的二月天,芳菲杂草肆意生长间小童穿过红墙黑瓦,一手牵着纸鸢飞过九重天青山客。
他嗅闻到干草床便煮烂煮透的黄粱粥的味道,胳膊上不知枕着哪家的黛蓝道袍,然后捻一把拂尘都浸透了满身风尘滚滚淌入山巅冷气中。
他一瞬间居然有了极幽微的难过,如同一根琴弦发颤的弧度,嗡嗡作响了一瞬又偃旗息鼓了,留下余音绕梁三尺。
他想,我确实是难过的。
我想要他活着。
……
“为什么要理会那个中原人?”波斯男人拧着眉,眼中似乎有几分妒意,用波斯语询问少年,“就因为他生得与我们不一般的好看?”
“不,殿下。”少年摇头,“那位中原哥哥心里有光。”
波斯男人不解:“……光?”
少年笑了:“凡是赫利俄斯将太阳火种播撒的地方,皆有光,中原哥哥的光被存在心里。”
“缪尔斯,我不懂。”波斯男人摇头,“你说的太深奥了。”
“殿下。”少年平静地笑了,“既然心里有了光,他自己就会有答案。”
“此处北朝邀我们前去是为了商谈索取金矿的事情,我们作为使者早就想好了不答应。”波斯男人说,“你作为议谈使者,如果变卦……”
“不会。”少年笑了,“一码归一码,北朝胃口越来越大,我们波斯可满足不了,想要吃掉我们的金矿,还得看它有没有本事吃下去。”
语罢,他眼中骤然低沉下去,声音也渐渐冰冷了,“该是我们波斯的东西,我一寸也不可能让给别人,吃了多少,就给我一分一分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