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惶惑地张开眼睛,蓦地想起武皇后就在自己的身后,而且还靠得极近地坐了下来。
她怎么还能用这么淡漠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
婉儿的眼底,又有泪意积聚。
是不是在她的眼中,需要的时候扔东西砸人,想安抚的时候就像安抚一只宠物一样安抚,是特别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婉儿的心里,不甘地想。
而某种抵触的情绪,更是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要知道,婉儿上辈子是所有亲朋好友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她从小长到读研,都是父母师长的骄傲,别说是挨打了,就是责骂重话,都鲜少有过。
可是穿越之后,上辈子没有经历过的疼痛和屈辱,还有求而不得,都流水架地折磨着她。
让她如何承受?
“让本宫看看你的伤!本宫知道你醒着!”武皇后再次开口,已经带出了几分不容拒绝的森严。
婉儿心内更生抵触,本能地蜷起了身体。
这是全然的拒绝姿态。
她没有看到身后,武皇后拧起的眉头。
更没有想到,武皇后一旦想要做成什么事,都是一往无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婉儿惊觉自己蜷缩的身体无法如常,而是被武皇后用力地扯了起来,甚至扳过肩膀,强让自己面对着她。
还是那么大的力气,还是那副强势的姿态……
这样的一个人,能指望她会怜惜一颗真心吗?
婉儿痛苦地再次闭上了眼睛,为自己爱慕一个不该爱慕的人。
谁先动心谁先死!
说得真有道理。
此刻,武皇后攥着婉儿的小臂,强行将她桎梏在自己的身前。
原以为这小东西还会挣扎,岂料这小东西居然全然放弃了之前的别扭和抵抗,就那么白着脸,抿着失了血色的唇,紧闭着眼睛,睫羽轻颤,身体僵硬地戳在那里。
武皇后原以为自己扯起这小东西之后,会沉着脸斥责她竟敢忤逆自己的命令。可是,那双颤抖的睫羽,就像两把小刷子,刷过了她的胸口,刷过了她的心脏,让她的心脏,失了正常频率地跳动起来——
没有规则的,乱。
原以为,又是原以为。
武皇后沉下了脸色。
她自认为凡事谋划于先,几乎每件事都按照她预想的那般进行下去。
唯独在婉儿这里,什么运筹帷幄,什么占尽先机,都成了狗屁。
一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竟然都成了狗屁,武皇后心里面便有气,一肚子斥责的话就要说出口。
却也只张了张嘴,就被婉儿睫羽之上沾上的晶莹的东西,噎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小东西,竟然,哭了?
武皇后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着实变幻了几个来回。
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吧?
武皇后皱眉心道,心里面又把李贤痛骂了一遍。
她已经尽力在皇帝和群臣那里,避免“上官婉儿”这个名字和李贤的事纠缠在一起,更严令承庆殿内所有人都不许吐出半个字,她担心的就是婉儿的清名遭到玷污——
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老头子们,若是知道李贤那个孽障,竟在承庆殿里向她央求婉儿,只会认定婉儿“红颜祸水”,害了一代贤王。他们才不会管李贤是不是卑鄙无耻,是不是机关算计,利用一个柔弱女子。
若是那样,婉儿以后该如何自处?
可是就算这样,这小东西还是受尽了委屈的样子……
武皇后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婉儿的额头上。
那里,被玉盏碎片割破的伤口,已经被妥当包扎过了。
武皇后于是又恨起自己来——
扔东西便扔东西吧,做戏总要做足,可为什么不偏不倚地非要砸中了她?
万一伤到了眼睛,或是伤了这张清丽的小脸儿,那可真是暴殄天物啊!
武皇后这么想着,那些想要斥责婉儿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的所有注意力,都被婉儿睫羽上聚集的晶莹所吸引。
而那片透明的晶莹,已经不是先前的泪珠状,而是化作了让那对睫羽承受不住的水线,扑簌簌地滑落,划过了婉儿的肌肤,还有几滴砸在了武皇后的手背上。
哭、哭得……狠了?
武皇后呆呆地盯着手背上,于自己而言,不知多少年未曾见过的晶莹透明。
她实在觉得这种叫做泪水的东西可怕,因为它们只是小小的存在,却烫得她肌肤发痛,心亦发痛。
这种触目惊心的感觉,比承庆殿内金砖上留下的属于婉儿的那血迹,都还可怕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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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曌:她哭了怎么办?心好慌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