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是好琴,梧桐为面,杉木为底,却只有琴。
婉儿盯着那张琴底面上的两行飞白“凤凰于飞,翙翙其羽”,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她侍奉武皇后多日,自然看得出来,这两行字出自武皇后之手。
这两行字是什么意思,任谁都看得出来。
婉儿没法不由这两行字的含义,联想到当初自己做的那个羞.耻的梦,还有武皇后在梦中得意洋洋的嘴脸——
“你对本宫动了心,你早就对本宫动了心!”
“别挣扎了!”
“你比寻常物件儿,有用多了!”
婉儿的脸色煞白,接着就被羞.耻而愤恼的感觉占据了,登时脸上掺杂了浅绯的颜色。
武皇后,她想干什么!
她难道真想把我,当成一个玩物吗!
婉儿顿觉羞愤难当。
她精擅诗文,对于琴艺,也只粗通。平素宫中侍奉琴艺的,都是教坊中的乐姬。
而当年,她尚年幼的时候,就差点儿因为武皇后的话,而被强送去教坊……
婉儿知道自己的脑子乱了,知道自己在将没有因果关系的事件强自牵连在一处。
她更知道她不应该这么想,她应该理智,而不是冲动。
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
当一个人沉静得太久,当一个人思念得太久,却思而不得的时候,总会爆发的。
而这种爆发,一定会让习惯了她沉静的人,被吓着。
“娘子您要做什么啊!”小蓉见婉儿突然丢开新赐的琴,自顾扯过披风系上,夺路就走,吓坏了。
婉儿却只愤愤地丢给她两个字:“出宫!”
小蓉的脸儿都吓白了,却不敢多言,只得带了两名身高体壮的心腹内监,紧紧跟着婉儿。
恨恨地出了静安宫的宫门,又疾行了几步,婉儿蓦地驻足。
雪后清冷的空气灌入她的脑中,让她回复了几分理智。
所以,她在做什么?她要做什么?
要找武皇后理论吗?
要找武皇后替自己要个说法吗?
然后呢?
婉儿突然怂了。
站在原地,着实出了一会儿神,婉儿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她看看身后的小蓉,和那两名心腹内监,都低眉顺眼地垂手而立。
要乖乖地回静安宫,继续“被包.养”的日子吗?
婉儿的胸口充斥着满满的不甘心。
既然都出来了,再这么回去,她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
婉儿于是索性甩开步子,往掖庭的方向走。
她要去看母亲。
可能是因为天气冷又刚下了雪,也可能是皇帝病危宫中人都不敢造次,婉儿这一路行来,竟没遇到什么人。
真是诡异得可怕。
婉儿抿紧了嘴唇。
在掖庭的老住处,婉儿没有找到母亲。
如此,她不得不相信了,母亲此刻真的不在宫中。
是“她”把母亲送出宫的吗?
是“她”怕母亲在宫中被牵连吗?
婉儿做着这样的设想:如果武皇后真的在乎她,在这个多事之秋,就一定会顾及她母亲的安危。
如果真是那样……婉儿的心底涌上了一股暖意。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原路折返,依旧是没有遇到一个人。
仿佛这座深宫,已经空无他人……
婉儿皱眉,许久不曾光顾她的空寂之感,陡然而生。
“吱呀——”雪被靴子踩过的声音,很轻。
却被婉儿敏锐地觉察到。
她悚然回身,看向声音的来路。
却只听到了来不及发出更大声音的“呜呜”之后,一道黑影利落闪过,便消失不见了。
婉儿愕然:那是在保护着她的暗卫,替她料理了暗中的窥伺者吗?
而这名暗卫到底受谁的指使,还用问吗?
入夜。
婉儿睡得极不踏实。
她总觉得像是身处险地,时而刀光剑影,时而危险林立。
耳边若有若无的声音,更是让她在睡梦中都拧紧了眉头。
声音!
婉儿突然惊醒,霍然张开双眼。
眼前是夜的黑暗……
婉儿的额角无端地沁上一抹汗意。
她想开口唤小蓉,却突然听到屋角,之前被她丢在那里的那张古琴处,响起了“铮”的一声——
有人拨动了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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