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什么打断了她未尽的话语，谢书迟疑一秒，却是先看见身前的金发女人眼中的震惊与不敢置信。
谢书心中有些困惑，因为她从未见过一向镇定自若的女皇如此失态的模样，让她不禁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让这个高傲不可一世的女皇陛下露出这么脆弱的神情。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都变慢起来，周围的声音也跟着变得微弱，耳边只听得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不——”她身后传来女仆撕心裂肺的呼喊。
从后背传来尖锐的疼痛在这个时候才传进脑海里，谢书寻着声音转过头，看见她的小女仆拖着一身的伤口，裙角破烂，姿态狼狈不堪，发红的眼眶，眼中带着绝望，那眼神像极了无家可归可怜兮兮的小狗。
谢书眨了眨眼，胸膛里那颗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传来强烈的痛楚，让她清楚的意识到……她的生命可能将要彻底停止在这一刻。
原本已经气绝的白袍男人，凭着最后一口气，尖利的骨翼便插.进谢书的身体里，面容扭曲“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下一刻，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破碎的身体受到来自不同方向的攻击，丑陋的笑容在他脸上定格，男人的眼中夹杂着快意，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闭上眼，就彻底断了气息。
“阿书姐姐……”在吃下那颗能够解救她的药丸之后，女孩的逐渐恢复清明，可眼前的这一幕，却给她的心灵造成巨大的冲击……这个世界给予她的，永远只有恶意，就连她生命中最后一抹阳光都要剥夺。
“不要——”无论圣女如何绝望的呼喊，都无法再挽回如今的局面。
几乎带着毕生的恨意，她动用身后的骨翼，戳穿白袍男人的身体，将他彻底撕裂。
就当尤金妮亚伸手想要揽住谢书下坠的身体的时候，得到心血的灌溉，血誓的力量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
有一股不可抗力把女皇从谢书身边弹开，她指尖微弯，却连谢书的衣角都没能碰到。
尽管传入脑海中的疼痛是如此的鲜明、令人难以忽视，但谢书却在此时感受到了别的东西。
她的身体在这一刻变得轻盈，好似羽毛一般，这种感觉非常奇妙，难以用言语来形容，所以身体上的疼痛好像显得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
她看见眼前的金发女人的面庞离她越来越远，同时也清晰地感受到耳边自己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微弱起来，可很快，她就重新坠入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里。
公主勉强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女仆弧线优美的下颌，她指尖微动，唇边浮现出点点笑容，低哑的声音微不可察，“我的小女仆……”
女仆紧紧握住公主冰凉的双手，脸埋进她的颈窝里，那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从眼角溢出，那滚烫的泪水不断砸在谢书皮肤上，令她神情恍惚，不禁产生出被阳光灼烧的错觉。
相比洛兰妮的慌乱，谢书却非常平静，她甚至还在安抚埋在她怀中啜泣的小女仆。
但从心口传来炽热感却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的生命即将到走到尽头，而她，在这最后的时刻，应该好好和她们进行告别。
谢书叹了口气，抚摸着女仆的发丝，“等太阳从东边升起的那一刻，我会化为灰烬，这已是定局，不用再为我的离去而哭泣。”
“洛兰妮，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后背的伤口正在蔓延，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因此丧命，只可惜她的小女仆要因此伤心欲绝了。
谢书叹息一声，轻拍着洛兰妮的手背，“如果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现在就说吧，我听着。”
小女仆哭得眼睛红肿，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心碎，“公主殿下，我不想和您分开……”
“没有人愿意离开一位温柔善解人意的女仆身边。”公主露出温和的笑容，稍稍安抚女仆慌乱的情绪。
洛兰妮扯着公主的衣角，像以往一样侧着脸靠在公主殿下的肩头，脸上的表情带着依赖与不舍，眼泪止不住从眼角滑落，她开口轻声说到：“也没有人知道这位温柔善解人意的女仆是多么喜欢您，比所有的人都要更加喜欢您。”
“我知道。”公主她偏过头在女仆脸侧亲了一下，认真的说到，“我知道的。”
“洛兰妮，不要执着于过去，时间总是残酷的，我们都应该往前看，你是知道的，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好。”在女仆充满惊讶与不敢置信的目光下，她垂下眼帘，轻声说到，“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千万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谢书艰难地说出最后一句话，自知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她笑容苦涩，“我希望你能试着放下心中的执念……”
说到底，她最不放心的就是她的小女仆了。
她知道她的小女仆在意她，但正是因为有这份感情的存在，所以她的离去才会给对方造成不可弥补的心灵创伤。
洛兰妮表面温顺，实则尤为固执，她甚至都有些担忧，仅凭她寥寥的几句话，真的能说服她的小女仆放下执念吗？
“我会的。”女仆眼睛比兔子还要红，略微发肿，她点点头，“我最听公主殿下的话了……”
公主听见，于是便放心地闭上了眼。
谢书在心中叹气，希望她的小女仆真的能如她所言，彻底放下对她的执念。
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地面上，公主的身体从指尖开始逐渐分解，她的身体从最初的温热到如今的冰凉僵硬……到最后变成灰烬，风一吹便会消散在这天地间。
在闭上眼之前，谢书的视线不经意之间掠过远处，冥冥之中，她好像看见那名金发女人微红的双眼。
怎么可能？谢书只觉得荒谬不已，或许刚才只不过是她的错觉罢了。
“阿书姐姐……”女孩踉踉跄跄地朝公主的方向走去，却在路途中绊到石头，姿态狼狈地摔倒在地上，她咬了咬牙，让后背的羽翼插.入地面，勉强撑起身躯，当她赶到公主身边的时候，公主殿下已经变得奄奄一息，身体开始消散。
“怎么会这样？”女孩跪在地上，用手拼命地聚拢地上的白灰，但是风很大，那些灰烬随着风悄悄从她指缝间溜走，女孩的眼泪砸在地上，“不要、不要……”
终于意识到她的阿书姐姐再也不会回来，女孩抿紧苍白的唇，跌坐在地上，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脸侧，遮住她的五官，也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
只能看见一滴一滴眼泪砸在地面上。
随后，女孩的身影变得淡薄起来，“阿书姐姐……”
温尔莉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她朝空中伸出手，指尖伸长，像是拼尽全力想要抓住什么。
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人接住她的手，她牵着她，不嫌弃她此时的狼狈，与她亲密地十指相扣，轻声呼唤她，“我的傻女孩，我们还会相遇的。”
女孩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很快，她的身影消散化为一团白色的光点，它们追寻着被风吹散的灰烬，彼此缠绵不分。
洛兰妮站了起来，身体晃了晃像是要倒，但很快却又稳住了。
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孩，眼底一片平静，既没有之前的嘲讽与戏弄，也不见悲伤与绝望，女仆的视线跟随着往远飘走的白灰，尽管她的眼眶发红，但唇边依旧挤出一抹笑容，她低声道，像是说给所念之人，又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公主殿下，我会向您证明的。”
那些白灰原本正欢快地随着风儿自由飘荡，却突然撞到一层看不见的透明墙。
它们不信邪地又撞了撞，却发现仍是过不去，只好讪讪地换个方向，结果发现无论是哪边，都有一层透明的墙堵着，它们顿时变得惊恐起来，聚集成一团，缩在小角落里瑟瑟发抖。
很快，它们就发现自己正不受控制地往某个方向移动，它们拼命地撞击四面八方的“空气墙”，企图逃离这片窄小的天地，可它们的挣扎注定是白费。
女皇眼睛微眯，手心朝上接住那团白灰，它们原本异常欢快活跃，但在尤金妮亚手里却突然变得非常的安静起来，像是在装死一样一动不动。
尤金妮亚低垂着眼，看着手心里捧着的那团白灰，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清。
但是很快，她的手心因受到血誓的反噬，伤口沿着触碰到的地方朝四周开始扩散，她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依旧怔怔地看着手心，视线更像是透过此物看着某人。
五指逐渐收拢，尤金妮亚把这团白灰困在手心里，她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盒子。
盒子做工精美，纹着金丝边，盒子被打开，有一枚银色的戒指静静地躺在里面。
戒指很漂亮，有一层冷质的光芒覆盖在上面，颜色与公主的发丝很相似，内部刻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包含着许多未尽的情意。
这枚戒指的作用显而易见——是用来求婚的。
“那名女骑士哪里好了？我究竟哪里比不上她了？如果说，我是说如果……”曾经也是一名女骑士的金发女人，她看着那枚银色的婚戒，轻叹一声，“如果我向你求婚的话，你会答应吗？”
只可惜如今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血誓宛如一把利刃，彻底断绝她们之间可能性，就连死后……她也不能拥有她。
白灰被装进盒子里，它们在这个过程中，还企图左右逃跑。
但很快，有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动作温柔地抚摸着它们，它们就这么晕乎乎地迷失在这份罕见的温柔里，最终全都被关进这细窄的盒子里，与那枚银色的婚戒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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