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营造出无意间聊天的氛围,我有意在他附近寻找贝壳拍照。相机是社团里公用的,只有暑假同学们都回家的时候,我才有机会长时间占有它。
我还未开口,倒是他先提出愿意帮忙拍贝壳的照片。我说好啊,就把相机给了他。拍了几张以后,我觉得我也被闪光灯闪了一下,然后就见到他一脸得逞了的表情。
“偷拍我没用哦,相机还是我借给你的,底片所有权归我!”我朝他坏笑道。
看到他还朝我举着相机的时候,我想起有一次我们出去参加比赛。那个时候,他还是前锋,打赢了对方球队。结束以后我们校报的记者给他照了张相,他笑得特别开心的样子,不知是因为刚赢了球,还是因为记者给了他一张特写,总之能感觉到他非常享受那个过程。现在看到他拿着相机在拍别人,我心里感到好别扭,他好像已经发自本心地愿意做镜头后面的人,而不再是镜头前面的人。我想听他这样选择的理由。被换下前锋是外界所迫,主动要当门将的理由我始终想不通。
“你问我为什么要做门将?”我终于还是去问他了,自己的好奇心确实是一部分,但我觉得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或许他需要一个分担的人。
“被有冈骂醒的那次,我意识到那段时间我确实是在自暴自弃。在那以后我又恢复了以往的训练,甚至练得比以前更加刻苦,因为我还想做回前锋。零零总总加起来,我一天会多练将近两个小时。”他的努力我有看到,我朝他点头。
“但你猜我一次训练结束的时候看到了什么。那天,天快黑了,我看到了山田。他在储物柜的另一边,应该没有发现我。我都准备回家了,他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训练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讲话的语速已经变得那么平缓了。“他也在很拼命地努力呢,他就那么想做前锋吗?可能这也是我这个一来社团就做上前锋的人没法理解的吧。但看他那么努力的样子,也感觉他没有那么讨厌了,虽然选拔那天他突然这么挑衅我,他到现在也没给我解释,当然我也不会去问。”
“为了这个前锋他相当于是跟我撕破了脸皮,可能真的他拼死也要做前锋吧。我也开始考虑起做了那么久的前锋,是不是真的应该换位给新人。然后我把训练负重跑的沙袋也还给了器材室,平时也会给自己加练,但没有两个小时那么多了。后来是在继续做后卫,但也感觉到自己确实练惯了前锋,很难把后卫踢好,这不是球技的问题,是心理的问题。而且看到他在前场踢球,我感觉把球往他那边传对我来说是一件特别勉强的事……”我看他那么痛苦的表情,赶紧安慰他说,如果难过,可以不用理会我这种任性的请求。
他摇了摇头,调整好呼吸,继续说,“因为感觉到后卫的不合适,我申请了要做门将。门将只需防好对手,与己方的交流很少。换一种方式来支持这个培养我的球队,或许对我来说也是个机会吧,我会努力去做好门将的……”
原来是为了这样的理由。我当时没说,但就因为这样一个理由,他甘心从十人阵型的位点上消失?就因为这样一个理由,他甘心跟我们穿不一样的球服?!
“今天的比赛,我在最好的视野,简直就是特等席上,观看了这场“帽子戏法”,我知道,前锋的位置,我再也回不去了。”他的表情是与年龄不符的释然。
我很想告诉他,其实今天的对手真的不强,连我这个后卫时不时地分神看门将,都没丢几个球;我很想告诉他,暑假里的这种比赛根本不重要,连小报的记者也基本没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我很想告诉他,“帽子戏法”这种东西,很靠运气,毕竟现在球队里有了两个前锋;我还想告诉他,这场球我们真的赢得很轻松,没那么值得高兴,要不然对于这种成就,高中生是不会只碰一个杯就能结束的!
但看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我没能再开口。
既然他说了他要成为一个好的门将,我就应该相信他。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想来,也是因为看到了这样的中岛,那时起,我对前锋的欲望也淡了很多,想着好好地担当一个后卫。
他在为面前的贝壳按下快门之前,找我做了确认。我看了一眼镜头,角度选得特别好,把光线和背景都考虑在内,我忍不住去夸他。其实,他是一个很钻研、很认真去做好一件事的人,他是初一第三学期进的我们社团,之前他在其他社团,足球于他而言也是半路出家,他竟也能踢好足球。就连刚才的摄影,他也很用心地在拍。所以我相信,他也能做好门将。
听了我的夸奖,他很高兴的样子。那个笑颜仿佛又让我看到了以前的他,那个在完成点球之后向我们跑来的充满朝气的他。不知怎么想的,我追加了一句,“之后几天的考察,能不能也来帮我拍贝壳的照片?”
那年夏天,伴着一些海水的涩味。
他偷拍我的那张照片,至今还压在我写字台的玻璃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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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后……后卫?!”从老家回来的伊野尾看到新的职务安排时,发出了一句响彻休息室的尖叫,“我过个暑假,连门将都没得做了!谁来照顾我的感受……”百无聊赖地靠在被有冈敲出一个浅坑的储物柜凹陷里,“别让我跑步啊,我明明都没参加选拔诶……”
所谓参加选拔的最高境界,或许就是没有参加选拔,却反而被选拔了。当然这种神奇的事情,只会发生在同样神奇的伊野尾身上。
“这是在要我的命……”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意识到后卫对于自己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