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鹿的尸体上翻过去，看着风灵楠往汤里抖着蓝色粉末的手，又看了看汤里那几段圆柱形的东西，表情越来越扭曲：“阿楠，这汤，你真的要端给尊者喝啊？”
风灵楠点头：“师父自己想喝。”
百里清又道：“那个药粉……是什么东西呀？”
“是万灵谷巫涂给我的。”风灵楠摊手，“他说这东西对我师父的身体有好处。”
万灵谷药方的名气世人皆知，据传，能得谷主亲自配一副药，比在别处得一百粒上品丹药还有效。百里清强行按下自己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白虎尊者没有道侣的真相。
用鹿身上这些地方煮汤，一看就是要补肾。有这种汤还不够，还得跟万灵谷谷主讨药，那尊者的身体该亏损得有多厉害啊。
她面赤耳红地想了想白虎尊者的面容和剑意，觉得，世上果然没有完美的人的。
正想着，忽然听到外面一片喧嚣：“清儿，清儿，你快出来。”
百里清不由打了个寒噤。她师兄速度也太快了吧，这就把事情告诉给师父了？
正紧张着，又听有人道：“她本是无心之失，来我这白虎崖时，她还魂不守舍的。你这气势汹汹的，也不怕把你宝贝徒弟吓死了。”
正是白虎尊者的声音。
风灵楠按住百里清微微颤抖的肩膀，轻声道：“放心吧，有我师父在，会没事的。”
掌门又道：“她出了那么大的事，我能不急吗？不知白虎尊者可有方法将她救回来？”
“没有。现在是最好的结果。”
外面安静了。
风灵楠跟百里清都竖起耳朵，想听听掌门想要怎么做。
却听“呼啦”一声，挡住厨房门口的鹿被人收走，白虎尊者与掌门一前一后走进来，停住，看着被风灵楠护在身后的女孩。
风灵楠瞪着白虎尊者，气哼哼吐出三个字：“没义气。”
白虎尊者摇摇头，示意掌门说话。
掌门仔细打量着百里清，见她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清儿，跟我回去吧。”
百里清试探地抬起头，看了看掌门，眸子里写满困惑。
掌门跟她讲道理：“这件事，只要咱们不说，你认真修行仙门法术，又有谁知道呢？你又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哪里算魔族？你只管放心跟师父回去就是了。”
百里清睁大眼睛：“您……不打算清理门户啊？”
掌门眼睛一瞪：“怎么你们两师兄妹都觉得为师会清理门户？为师是那种人吗？这是你师兄给你说的吧？看我回去不拿竹板削他！”
风灵楠：……
您这么暴躁，真的不会做出极端的事情吗？
百里清连忙认错：“是我想差了，师父明辨是非，怎么会杀弟子呢？”
掌门脸色这才好一些，御起剑：“走不走？”
百里清连忙跟上去，师徒二人直接飞出厨房，向听松楼的方向飞去。
风灵楠啧啧道：“掌门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就知道他不会为难百里清的。”
白虎尊者忽然道：“我没义气？”
风灵楠眨眨眼，打算耍赖：“啊？师父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哎呀！这汤还要熬很久呢，师父你先去歇着吧。”
白虎尊者却朝她逼近了两步，又重复道：“你说，我没义气？”
风灵楠顿时怂了，陪笑道：“啊啊啊不不不，师父你是天下第一好的人，怎么可能没义气呢？我一时嘴快，说错了，说错了。”
白虎尊者低头看着手足无措的小徒弟，过了半天，才道：“我不会负你。”
风灵楠愣住，思绪滚滚收都收不住，从最刺激的“妈呀，师父他知道我的心思了”，到最离奇的“糟了，师父是不是最近话本看多了”，种种想法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在她脑子里撒开蹄子狂奔，让她一双眼睛都没了焦距。
等她好不容易拉住马匹，把它们都关了回去，一抬头，就看见一个东西朝她当头落下。
她连忙接住，却见那是一块中间打了大圆孔的六边形坠子，连着坠子的线还在白虎尊者手上。
那坠子的材质非金非木，不知是什么东西做成的。颜色莹白，上面刻着各种姿态的猛虎，栩栩如生。
风灵楠疑惑地看着白虎尊者：“这是？”
白虎尊者目光沉沉：“刚刚说过，你走神了。”
风灵楠吐吐舌头。
白虎尊者重新给她讲：“这是我出生就有的东西，一开始跟我的骨骼长在一起，后来我开始修仙，就慢慢从我皮肤里脱离出来了。找巫涂算了一卦，他说这可以当护身符用，如今我把它给你。”
风灵楠摸了摸，在一堆奇妙的想法影响下，触感非常怪异。
白虎尊者垂眸，把坠子翻了个面：“这一面有我的名字。”
风灵楠低下头，看着那繁复的花纹，只知道那是很古老的文字了，她看不懂。只能问道：“你叫什么？”
“天俦。”
风灵楠看了看白虎尊者，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坠子，还是不知该如何辨认。
白虎尊者知她文盲，也不说她，将坠子挂到她脖子上，叮嘱道：“玄天剑门地势偏远，还有几天掌门就该让林浩跟百里清赶去秘境了，你也同去。出门在外，就说你是玄天剑门的弟子，万事小心。”
风灵楠点头。
这夜月色明亮，白虎尊者灌了自己一肚子汤以后，寻思着去哪里泡澡。
他对自己微微有些无语，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思了。又不是不知道自家徒弟和他那损友联了手，每次煮汤都要放一些神奇的东西捉弄他。只是，仍然想去尝一尝。一想到那汤是他那弟子亲手熬的，别说里面放了巫涂的药，就是放了断肠草，他也能一口喝下去。
他嘴角勾起，也不知是满足，还是在笑自己。
最终他在自己房间里拖出来一个澡盆，伸手招来万里外千年不化的冰雪堆在澡盆里，而后宽衣踏了进去。
盯着房顶缝隙上幽幽的月光，他想起了他送出去的那块护身符。
巫涂卜算时说过，佩戴那枚护身符的人能够福运加身，拥有世间第一等好运。虽然不大相信自己身体里掉出来的骨头有这么大的用处，但还是希望能够帮到他的小弟子吧。
毕竟，她的梦想是振兴魔族，要扶那么多烂泥上墙，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