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贤自从看到那道身影的时候就愣住了。他拉着云轩的手,一度捏到云轩掉眼泪渣子。
“不好意思,火车晚点了,让你们久等。”皇甫贤先跟谢楚山打招呼,然后才将目光转向皇甫贤。
皇甫贤条件反射似的放开云轩的手,干干地叫了一声“老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靳楚生点了点头,瞄一眼被皇甫贤捏得簇着眼泪渣子的云轩,唇角不自觉的勾了勾。
几人默契的没有再说话,而是拦了黄包车赶往租界中的绍兴同乡会馆,据上边的命令,那里会有人接他们。
绍兴同乡会馆里有好几个常驻戏班,其中雪声剧团属于最年轻的班子,到上海不到一年。雪声剧团的团长是一位叫淳吟的中年男人,他手下全是年轻人。他的剧团也不光唱戏,还有杂耍和说书先生,项目比较杂。靳楚生一行人要见的正是淳吟。
他们来到了雪声剧团的门口,门上挂着“雪声剧团”四个字,院中有弟子在练习。
靳楚生率先抬手敲了敲门,有弟子过来问他们想找谁。
“请问淳吟师傅在不在?”
“是靳楚生先生吧?”
“是的。”
“师父和大师兄在后面练习,请跟我来。”
靳楚生一行人被淳团长的弟子引到了后院,一阵清亮越剧唱声飘来“堂堂男儿蒙耻辱,清白女儿受尽羞——”,一老一小两人的身影便映入他们的眼帘。
大家都以为那位弟子口中的大师兄最起码也是三十多岁能唱老生的人,怎料会是一位年方十七八岁的少年,比刚才引他们来的那位小了不止一两岁。
少年身着一身黑色洋装,发型也是西式模样,似乎并不像是唱戏的人。但刚刚那声清亮的男音确实出自那位少年之口。
“师父,大师兄,客人到了!”
“嗯,你先去忙。”淳吟让弟子退下之后才上前跟靳楚生他们握手问好,并将少年介绍给了他们:“这是我的大弟子蒋再林,艺名‘云连生’。”
云轩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大侄子会出现在那儿,楞了半晌,等到最后才上去和他握手。
“大姑,又见面了。”蒋再林倒是很坦然。
所有人都不敢提起云轩的过去,蒋再林倒是藏不住他少年心性,时不时会冒出一句大姑。
淳吟将大家让进屋,病端了茶水来,让坐下慢慢聊。
“你小子,这件事是不是瞒着家里人?”云轩哪里还有心思喝茶,她将蒋再林拉到院中,低声问。
“你是说蒋言和盖亚侬吗?”蒋再林笑一声,似是在自嘲,“我的两位父亲似乎并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
“你这傻孩子,你不告诉他们,他们怎么会知道?”
“告诉他们?然后跟他们干仗吗?”
云轩有些无奈,抬手摸了摸高处她半个头的侄子:“那你婶婶知道吗?”
“知道。”
“她——,她都没有发对的吗?”
“她的反对无效,家里现在是我当家。”
“真是被她惯坏了。”云轩皱了皱眉,补充道:“你知不知道在沦陷区生存的难处?”
“我当然知道,但论爱国,我们也跟你们一样。”
云轩说不过侄子,只能点头说了句:“那好,一定注意安全,不得已的时候报我的名。”
“说我是汉奸的侄子吗?”
“有些事情不要只用眼睛,而是要用心。”
“好,用心。那当年大姑到底是什么苦衷非要以那样的方式赶走我们?又为什么非要用我妈妈的脸?”蒋再林一瞬不瞬地盯着云轩,仿佛要将她看透。
云轩仰头,看着那双明亮又单纯的眸子,疼惜的抚了抚他的脸说:“既然是苦衷,那就是说不出口的,我们再林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姑姑很欣慰。”
蒋再林用及其复杂的神情盯了会儿比他小了半个头的人,最后抬臂轻轻地搂了她说:“大姑姑,从今往后,你有我,不管发生什么,请你第一时间告诉我,好吗?”
云轩点了点头,瞬间热泪盈眶。
“别哭,哭了就不漂亮了。”蒋再林低声安慰着,心比刀绞还难受。关于当年的事情,他也是到上海之后在戏园子里听闲话听来的。他听了之后差点将那人打死,从那之后,那人再也不敢出现在戏园子里了,他“玉面阎王”的名号也从那时开始传开。那也是后来密查局找上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