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夸张地说,顾维桢完全可以入股甚至买下另外两家公司,投入全部的资源去捧牧归荑一个人——无论是钱是势,顾维桢都不缺。
但她没有。
她只是将人送到了唐明湖的手下,拜托好友照顾她,偶尔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自己却并不干涉她任何工作上的事,一概都交由她自己和队友经纪人抉择。
从一开始,她就给予了牧归荑全部的信任,终归也是要牧归荑遵守圈内的规则,自己一步步地走下去。
光从这点来说,牧归荑就绝不是顾维桢圈养在家里的小情人,而是被当做一个平等的独立的人。
唐明湖越发沉默下去,此刻他几乎已经有些窘迫了,整个人都坐立不安地扭来扭去。
但顾维桢的理由却不仅仅如此。
“我不想干涉她的选择只是其一。”顾维桢看了唐明湖一眼,神情莫名,含着失望与怒意,“另一个理由,是我觉得你会很乐意照顾她。”
唐明湖沉默片刻,苦笑道:“……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眼光——”
顾维桢直接打断了唐明湖的话,冷声提醒道:“她姓牧。”
这才是真正的理由,然而本该意识到的人却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顾维桢脸上失望的神色渐深。
“牧小姐随她母亲姓。”顾维桢提醒道,“我想你总不至于连你的救命恩人姓什么都忘记了吧。”
这话再直白不过,如果再反应不过来,那唐明湖的脑子就白长了。
他脸色煞白,一个踉跄险些撞上桌角,他扶着桌角呼吸急促起来,脸上是不敢置信还混着懊恼羞愧。
“牧……牧小姐就是牧阿姨的女儿?”唐明湖话到嘴边连称呼都自觉地改了,“我还以为她……”
顾维桢说道:“当初牧阿姨过世的时候,我人在国外,之后我父母又过世,这么多年终于安稳下来,却始终没能找到她的人,先前是我正好在路上遇到她,她根本不记得我。”
“但于情,牧家与你我两家是世交,牧小姐也算是你的妹妹,我们总该帮他们多关照女儿,于理,牧阿姨救过你的命,就当是还恩,你也不能那样对待牧小姐。”
顾维桢说的话句句都像针扎在唐明湖脸上,火辣辣的痛,他全然无法反驳。
他少时顽皮险些丢了性命,全靠牧阿姨及时反应救回了他的命,否则如今他已经是躺在英年早逝的碑文之下,而不是站在这里作天作地了。
只是他不曾见过牧阿姨的女儿,之后不久救命恩人也因病去世,家中又一片忙乱,他只能将这份恩情记在心底。
他并非忘恩负义的人,也因此内心只剩下愧疚与惶然。
看他对救命恩人的女儿做了什么呢?
一想到自己之前说的话做的事,片刻之前的讽意此刻尽数化成了尖锥,戳刺着他的脊梁骨,让他恨不得将脸埋到石缝里去。
唐明湖最终涨红了脸,讷讷地说道:“我真不知道那就是她……”
“我不是在怪你。自从遇到她之后,我就在想,为什么没有早点找到她呢,我为什么没有更努力地去找她呢。”顾维桢顿了顿,又道,“也怪我没有跟你说清楚。”
“只是,我这一生也没有对什么人在意过,唯一记了这么多年的遗憾只有牧小姐。”顾维桢将视线移到窗外,低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再说,自从那些事过去之后,我的心早就死了,你觉得我还有可能再对什么人动心吗。我还以为你能看得出来。”
唐明湖一时语塞,他知道顾维桢这么多年来一个人走得多不容易,父母亲友相继离世,过去美满和睦的记忆转瞬之间便化为梦中的泡影。
好不容易有个旧时的影子出现在自己面前,自然会伸手抓牢。
何况那又是她自幼就心心念念的小妹妹,回到身边已是来之不易,自然要将最好的一切双手奉于她的面前,爱她、护她,只让她笑,只让她欢喜。
如此一想,就更显得自己先前的想法狭隘自私,自以为是,唐明湖又是心酸又是愧疚,红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候他倒是无比期望有一个时光机存在,好让他回到一天之前,抽死那个阴暗狭隘的自己。
顾维桢似乎也说累了,没有再开口,只是抱着臂沉着脸看向窗外。
这回唐明湖总算懂事了一回,讷讷半晌之后,才鼓起勇气先开了口:“姐,我能见见牧小姐吗,我想给她当面道歉——不,应该是负荆请罪。”
“你自己问她愿不愿意。”顾维桢淡淡地扫了一眼唐明湖,不置可否,“号码你应该有吧。”
“……有、有!肯定有!”小唐总哆嗦了一下,不敢说没有,应完就提高了音量叫外面的助理,“肖澜!赶快给我打牧小姐的电话,我要去道歉!”
门外等着的助理闻言呆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就更加懵逼,他根本就没有牧归荑的电话,这要怎么打?
旁边的李秘书见状轻咳了一声,像是早就意识到这一步似的,将手机屏幕在助理面前晃了晃。
“这是谭姐的电话。”李秘书提示道,“就是牧小姐的经纪人。”
助理反应也很快,立刻记下电话,快步走到角落的位置去联系那位金牌经纪人,询问牧小姐的资料了。
很快助理就折回身,进门在唐明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后者的眼睛一亮,显然是得了想要的结果。
“我在家等你。”顾维桢抬起指尖敲了敲桌面,朝唐明湖轻轻浅浅地一笑,“你最好想好了再来说——都说清楚了,包括‘婚约’什么的。”
看着顾维桢似笑非笑的神情,唐明湖生生被冻得打了个寒颤。
他毫不怀疑,如果他没有将这个玩笑解释清楚,那么下面等待他的就绝对不是猪头脸和手腕脱臼这么简单的下场了。
出于某种本能的求生欲,小唐总连连点头:“我一定解释清楚!”
一边点头,小唐总已经一边在心底草拟起了解释的腹稿。
什么狗屁婚约,他们根本绝对没有什么超过友情和亲情界限的关系!就是单纯的姐姐弟弟,之前都是他嘴贱,他们之间绝对是清白的……
——等等,他为什么要一直强调他们之间是清白的?
等到顾维桢起身推门出去的时候,唐明湖才陡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早先由于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小唐总直接将牧归荑当成了顾维桢的小情人,但误会解开之后,他对牧归荑的定位被“恩人的女儿”所覆盖了。
但是直到这时候,他才将这两个定位重合起来。
牧归荑是恩人的女儿、世交家的小妹妹不假,但她对外的身份同时却也是顾维桢的女朋友。
顾维桢绝对不可能故意拿这种事来羞辱牧归荑的,那么也只可能是……
“维桢,你不会是真的喜欢牧小姐吧?”唐明湖略带惊恐地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问。
“你说呢。”顾维桢挑唇一笑,一双温润的杏眼也挑出几分如水的柔情,“一见钟情,念念不忘,喜欢到爱不是水到渠成的事么。”
……
牧归荑接受小唐总的道歉申请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出现在自己面前是一张猪头脸和一大捧鲜红的玫瑰。
小唐总脸上青青紫紫,看起来分外狰狞,连松松垮垮的衣襟内侧都布满了淤青,显然被揍得不轻。
然而被揍过一顿的小唐总此刻却仿佛一个变态,一边胳膊还吊着,脸上却全是灿烂讨好的笑容。
考虑到他们并不愉快的初见,牧归荑不由开始怀疑小唐总的脑袋是不是被敲坏了,这才做出这么反常的反应。
更别提他怀里那大捧惊悚的红玫瑰了。
牧归荑开门与小唐总对视片刻,险些又直接将门甩到他脸上去。
“诶诶诶等等!我真的是道歉的!”小唐总连忙抵住门,一边硬往里挤,“先说好等会儿别打脸啊!”
牧归荑下意识伸手扶住门,然而她刚一抬手,小唐总就下意识捂住了脸,仿佛生怕她就要照着他脸上来一拳似的。
小唐总一副英勇就义的神情,连忙又补充道:“还有给我留条胳膊处理文件就行,其他的随你处置!”
这么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看得牧归荑一阵无语,原本心底积聚的担忧与怒意也减淡了不少。
再一抬头看看小唐总身上的伤,几乎是专往疼的和容易显出伤的地方来的,倒不至于真的伤筋动骨,也就是一些皮肉伤,养养就好了。
牧归荑不由松了一口气。
这世上敢这么揍小唐总的人大概没有多少个,再联系到当中复杂的人际关系,那么这是谁的杰作也就不言而喻了。
虽说顾维桢自己大概并不会很在意,但牧归荑真的不想再给她添更多的麻烦了。
小唐总看起来要比上一次诚心许多,顶着一脑袋的伤就敢出门,也不怕人笑话。
牧归荑轻叹一声,最终还是放他进了门。
余光扫到那捧存在感爆棚的花的时候,牧归荑最终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这个花是?”
“哦,这个,我差点忘了,这是送给你和维桢——姐的。”
小唐总连忙将花塞进牧归荑怀里,花束当中还有个卡片,牧归荑无意间瞄了一眼,表情都凝固了。
“真是对不起,我这个人就是喜欢胡说八道,上次那个什么未婚妻婚约什么的都是骗你的,要是我俩真有什么,我爹绝对第一个打断我的腿,毕竟我们这算是乱|伦!你放心,我当维桢——姐就只是当姐,就凭她的武力值一般人也不敢肖想是不是……”
小唐总唠唠叨叨,一解释起来就说个不停,牧归荑只听到了他的前半句话,之后便盯着花中的贺卡嘴角抽搐,手都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原本在厨房烧水的顾维桢走出来,目光落到那捧玫瑰上停顿片刻,随即又走到牧归荑的身边,越过她的肩看到花中的贺卡,不由失笑。
白皙修长的手越过牧归荑的耳侧,带来一点微末的温度,又带回了那张卡片。
牧归荑微怔,侧过头去便正对上顾维桢挑眉浅笑的脸。
“百年好合——也就算了……”
顾维桢轻声念着卡片上的狗爬字,落到近旁的牧归荑耳中,便带起一阵颤栗的热度,她不自在地蹭了蹭自己有些发烫的耳廓。
待她转过头,正对上顾维桢含着笑意的眼。
但她的话却是对唐明湖说的:“……这个早生贵子又是怎么回事?你的常识被狗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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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自暴自弃的更新说明:
最近时间有些调整不过来,所以暂时没办法稳定更新时间了,暂且还是晚上更新吧,当然照例日更(:з」∠)_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