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安流这时候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坚持让牧归荑留在国外。
牧家在国内也没有什么亲戚,至于杜沧海那个人渣压根不被他们看在眼里,而且牧安流已经不准备留着杜氏,国内没什么牵挂,自然还是让牧归荑留在身边更稳妥一些,正好也能陪陪老人。
但牧归荑却不是那么愿意定居在国外。
不说舅舅对待自己那用力过猛的态度,牧归荑每每看到外公外婆对着自己的脸露出唏嘘痛苦的表情的时候,她也觉得心底堵得慌。
这时候她倒觉得舅舅真是有先见之明,让她与外公外婆一直待在一起,只会不断勾起他们痛苦的回忆。
无论对她,还是对他们,都是如此。
当然这样的理由,牧归荑是不会真的摆到明面上来说的,只能找一些其他的理由。
比如她的朋友都在国内,学习生活之类本已习惯了国内的节奏,如果就此留在国外,她可能很多年都没办法再回去了。
这样一来,她也就很难见到顾维桢了。
在顾家待着这一段时间,牧归荑与顾维桢两个孩子建立起了很深厚的感情。
尤其是在母亲过世这个最脆弱的时间段里,牧归荑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有些依赖顾维桢了。
在此之前,牧归荑从没想到未来有一天要与顾维桢分开,甚至还可能很多年不见面。
牧家两位老人感念于顾家这段时间对牧归荑的照顾,也欣慰于两家后代小辈之间深厚的感情。
而顾母也表示愿意代他们好好照顾牧归荑。
顾母本身的人品他们都信得过,而且她与牧湘君又是好友,牧家两位老人对她倒是比对杜沧海要放心许多,有个女性家长照顾着总归是要好一些的。
最终两方商定下来,牧归荑上学期间都留在国内,由顾家暂且代为照顾,等到寒暑假放假的时候,牧归荑就要回牧家。
牧归荑对此没什么意见,她本来就对牧家没什么抵触,只是在这个尴尬沉痛的时期不愿再在彼此的伤口上撒盐。
他们都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一下,平复一下内心的哀痛。
于是等到开学之前,牧归荑就回了顾家,由顾维桢领着,一块去学校上学了。
之后的事情,就与她们这些孩子无关了。
09.
有了顾家的帮助,牧家对杜沧海的惩罚与报复变得轻易许多。
没有人告诉杜沧海他两个女儿的真实身世,任由他被蒙在鼓里,被一个大胆的女人耍得团团转。
牧家先要回了牧归荑的监护权,杜沧海虽然感到几分费解,但对于这个结果却是求之不得。
他几乎要以为是牧家玩累了,懒得跟他再多计较新妻子的事,想要来个眼不见为净了。
但事实并不是这么简单美好的。
杜沧海轻易地交出了牧归荑的监护权,以为就要迎来梦想中的新生,妻子女儿在身旁,组成一个崭新的、独属于他的家庭。
然而现实却立刻就给了他当头一棒。
先是牧家直接从杜氏撤了资,导致杜氏的资金链立刻就出了一个大缺口,一时难以填补。
杜沧海正手忙脚乱地应付公司大客户,好不容易才勉强安抚在躁动不安的人群,还没松一口气,一转头牧家几乎就公开告示,说以后绝不再与杜氏有任何合作。
先前杜沧海对人脉一说还没有什么特别鲜明的体会,但直到牧家这一手一出,顾家第一个出来响应。
随后,先前明面上与牧家压根没什么关系的公司都第一时间响应了告示,宁愿支付大笔的违约金也要放弃与杜氏的合作。
杜沧海一口血堵在喉咙里险些吐出来,别家不说,顾家跟杜氏压根就没有什么合作关系,这时候出来“表态”显然不过就是趁机要往杜家身上再踩一脚罢了。
牧家就算了,顾家跟杜氏无冤无仇,何必要故意针对他们。
杜沧海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于暂住在顾家的牧归荑身上。
看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这个便宜女儿唆使他们来针对他了,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这么记仇,也太没良心了。
这话亏得他没有当着顾家人的面说出来,不然怕是连顾维桢都忍不住要去抽他一顿。
不过生意上的种种麻烦还只是个前奏,没等杜沧海从焦头烂额的状态中抽出身来,接下去种种晴天霹雳又接踵而至,连一点喘息的间隙都没有留给他。
就在杜沧海压着复杂的心情,忍着工作上的疲惫,费心为他那位“亲女儿”杜洵美落户转学的时候,杜洵美又哭着跑回来,说学校里的人都欺负她,嘲笑她是小三带来的野种。
既然和牧家撕破了脸,杜沧海也就没必要再将杜洵美藏着掖着了,他也有心补偿这位流落在外的“亲女儿”。
于是他想也没想就直接将她送到了有钱人扎堆的国际学校里。
然而杜洵美早年跟妈妈独自生活在外,虽然有杜沧海按时打生活费,从没短了她吃穿,但杜母混迹风月场所,眼界又短,对女儿的学习一点也不上心,反而整日怂恿着她吃喝玩乐。
所以等到杜洵美转学之后,不说学习跟不上,她本身的身世也早就成了有钱人家的一个笑谈,走到哪里都要顶着别人打量的视线。
杜洵美年纪不大,又没有受过好的引导,心理承受能力并不强。
别人打量的视线落到她的眼中,就都成了赤|裸|裸|的嘲笑,刺得她连头都抬不起来。
过去杜洵美没有爸爸,在普通的学校尚且受不了别人的嘲笑,更遑论换了个新环境之后,她连唯一的金钱优势都失去了。
但好在这一回杜洵美还能回家和她的爸爸哭诉。
杜沧海本就被最近一系列的麻烦事刺激得直上火,再一听好不容易认回来的女儿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当即就刹不住火,直接去了学校找了老师和学生家长理论。
最碎嘴的那几个本来就是刻薄的性子,父母也都是喜欢在背后嚼舌根的泼辣分子,虽说这次碍于家世背景,他们不得不让自己的孩子跟杜沧海和杜洵美父女道了歉。
但他们心下却不以为然,甚至也不怎么服气,他们也听说过杜氏最近被针对的事,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事情的因果,当即脑筋一转,就把这对父女的事添油加醋地渲染着宣传出去了。
什么到底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看这当爹的将亲女儿放在外面不闻不问这么多年,这一接回来就立刻宠得比前妻的女儿还过呢。
这一句话就同时将杜洵美和牧归荑两方都扎了个透心凉。
那些传话的人可不会管这话是真是假,巴不得听起来越刺耳越好,最好能听得当事人恨不得第一时间撸袖子飞过来揍人。
当然关于牧归荑的身世却是没什么人敢公开谈论,别的不论,牧归荑姓牧,也是正儿八经的牧家继承人,跟不跟杜家扯上关系都无关紧要。
但大部分人愿意痛打杜氏这个落水狗,却不敢公开跟牧家对上。
至于其他那些有关杜氏的闲话——
反正事情都是杜沧海做出来的,就算那些听了风言风语生气的人,那也是先去找杜沧海这个罪魁祸首。
那些说闲话的人没办法对杜氏做些什么,但牧家还不能么。
对牧家背景稍有些了解的人都清楚,杜沧海和杜氏,早就在他公开宣告杜洵美才是他亲女儿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完了。
杜沧海大概是急昏了头,又或者被前妻带来的人脉优势养钝了基本的警觉心,也丢弃了最基本的自知之明。
这时候外人都知道牧家没一下弄死杜氏,也只是为了多欣赏一下他垂死挣扎的丑态而已。
若是他这时候及时醒悟,去跟牧家人诚恳认错,说不准还能体面一点地滚回原型。
不过若是杜沧海真的有那么机灵警觉,也不至于做出在亡妻过世不到半年就娶进新妻还宣称亲女儿另有其人的事来。
外人嘲讽的嘲讽,看戏的看戏,当事人杜沧海却是有苦难言。
他本也不想将这件事直接爆出来,就算是他也知道留着牧家对他只有好处,谁知道顾家横插一脚,非要将这件事闹到牧家老两口面前去。
如果只有牧安流还好,虽然这人一向心思莫测,就算考虑到两个老人的心理承受力,他也不会单就因为杜沧海娶新妻的事就闹得两位老人不得安宁。
只要两位老人还顾念着他们的外孙女,只要牧归荑还是他名义上的女儿,杜沧海便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但事实却已经如此,杜沧海也无可奈何。
而且平心而论,虽然理智知道牧家对自己的事业有帮助,但杜沧海对于牧归荑这个“野种”也实在是膈应得很。
既然他已经没有退路,也不必再提醒吊胆,反而还让他松了一口气。
至少他再也不用从本心和理智之间做出痛苦的抉择了。
于是杜沧海便开始光明正大地宠起了他的“亲生女儿”杜洵美。
特地为她去学校理论且不提,在杜氏风雨飘摇之际,他还立了告示,广而告之他将要立遗嘱,将杜氏留给杜洵美。
对此,牧家也只是冷眼看着,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与此同时,随着杜沧海的努力,他也终于稳下了不少合作商,总算将公司的情况暂时稳住了。
杜洵美也终于落好户,在学校也没有人再敢当着她的面说闲话。
至于牧归荑这个糟心女儿——她从头到尾就压根没出现在杜沧海的面前过。
到底还只是个没什么话语权的小孩子。
杜沧海这么想着,稍稍松了一口气,觉得前段时间牧家人撒气应该也撒够了,总不至于真要将他往绝路上逼,往后应该各不相干才是。
然而杜沧海这一口气没能松完,他就醒悟过来,以牧安流的性格,从来都只有“不搞你”和“搞死你”两个选项。
而绝没有“搞你搞到一半就不搞了”的中间项。
10.
生意场上的事,人脉与底蕴永远都是杜沧海跨越不过去的一座大山。
杜沧海守着杜氏最多也就只垂死挣扎了三年,便不得不宣布公司破产。
原本他还有些积蓄,想带着妻女避避风头,等到牧安流这个疯子发泄够本了,再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虽然公司破产的事给了他很大的打击,但他毕竟已经逐渐对牧家的报复有了心理准备。
而且他少年时就已经经历过家里公司破产的时,最后也再次白手起家做出了一番事业。
所以他觉得这一次也不过就像是过去一样的一个小挫折,以他的能力和经验,想要东山再起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他也只能这样想一想了。
杜沧海是最重血缘传承的人,又自认是重情的人,在遭遇事业挫折之余,还能安慰自己好歹妻女还在身边,不至于落到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
然而事实告诉他,世界上从没有什么谷底。
也没有什么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杜母联合着情夫医生偷取杜家的钱时候,被杜沧海抓了个正着。
杜沧海对于杜母的秉性已经有所了解,他也并不是真的爱她,只是由于她是女儿的母亲这才爱屋及乌而已。
所以除了气愤,杜沧海没有其他的感觉。
他当即就报了警,将这两个人以偷窃的罪名送进了监狱。
杜母坚称她只是拿自己家的钱,不算偷,杜洵美也死死抱着母亲,向父亲撒娇求他不要让妈妈去坐牢。
杜沧海气得不行,但在杜洵美的再三劝说与眼泪攻势下,他最终只将医生丢给了警察。
但杜母之后的日子也没有过去那么轻松了,为了避免盗窃的事再发生,杜沧海直接将她锁在了家里的仓库里,除了一日三餐,便不让任何人再靠近她。
杜母一开始还试图哭诉,发现不管用之后就开始扯着嗓门骂骂咧咧地骂起了人,从杜沧海骂到牧归荑,然后又骂到牧湘君。
最后这一点最终将杜沧海激怒了,外界的压力积压之下,他第一次对杜母动了手。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之后无数次。
等到牧家在顾家的帮助下整理好所有的证据,将杜母和她的情夫医生一起以伪造鉴定书的罪名告上法庭的时候,杜家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
杜母满身伤痕地从杜家被带出来,见了外人都一副惊恐怯懦的模样,不知情的人当即就将谴责的视线投向了她的丈夫。
然而当这个案件的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又有更多的人唾弃一声“活该”。
当中最震惊的莫过于杜沧海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舍弃一切去宠爱的女儿竟然是假的。
而当初被他厌弃推开的那个才是真的。
杜沧海在听到真相的那一刻颓然倒地。
杜洵美也满脸惊恐,畏缩着低下头,不敢抬头多看一眼父亲那狰狞的脸。
虽然身世的真相被曝光出来,但杜沧海和杜母的婚姻关系是事实,杜洵美的监护权也在他的手上。
杜母即将在监狱里度过接下去的几年,于是唯一能照顾杜洵美的人就只有杜沧海了。
但当杜沧海知道这个被刻意扭曲了数年的真相之后,他真的还会好好照顾杜洵美吗?
要知道,当初牧归荑还是他宠爱了十年的女儿,但被告知没有血缘关系之后,他还不是说推走就推走了。
可牧归荑毕竟还有个牧家给她撑腰,那杜洵美呢?
杜洵美已经不再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她想起当初在牧归荑面前耀武扬威地冷嘲热讽的场景,不由感到一种风水轮流转的凄凉感。
但不论如何恐惧与畏怯,这件事早就与牧归荑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只是“杜家人”自己内部的恩怨而已。
11.
让犯错的大人受到教训是大人该做的事。
顾家和牧家的几位长辈都没有准备让孩子们牵扯到其中,反而刻意回避着他们,只是偶尔说说情况。
小孩子本就该是无忧无虑的时刻,该上学、该玩乐,但唯独不该过早染上成人世界的复杂与黑暗。
在这一点上,几位大人认知相当一致。
至于一开始想法与其他人相悖的牧安流,短短几年时间里,倒是被顾母好好教训过好几回,也多少扭过一点心态。
牧安流是喜欢他姐姐牧湘君不假,但就是喜欢过头了,便走向了另一种极端。
在他眼中,好似除了姐姐就没有其他需要被照顾心情的活人,只是他一向善于掩饰,直到牧归荑的事情之前,谁也没意识到他的性格和观念已经扭曲到了这种地步。
但牧安流毕竟也是牧家人,心还是向着家人的,只是用的方法手段都有些过于冷漠了。
两位老人一手养大的他,却也猜不清楚他的心思,对此他们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庆幸还好有顾家帮他们代为照看着牧归荑。
否则照这种情况,就算把牧归荑接到身边来,也不知道牧安流会把这个外甥女养成什么苦大仇深的样子。
庆幸归庆幸,这些内情孩子们隐约有些猜测,但大人却不会说出来让小孩子们烦心。
除了母亲过世,又被父亲抛弃以外,牧归荑的童年经历一个转折,走上了另一条路,但总的来说还算无忧无虑。
虽然没有爸爸妈妈,但还有外公外婆,还有把她当亲女儿一般的顾阿姨。
而舅舅虽然待她的态度有些别扭,却还是爱着她的,尤其是在被顾阿姨狠狠教训过几次之后,他竟也开始懂得去关心一下外甥女的心理状况,逢年过节也开始习惯性地买一些小礼物去讨她的欢心。
自从牧归荑来到顾家,最高兴的莫过于顾父顾母,因为他们终于在一向性格冷淡的女儿脸上看到了笑脸,也终于显现出她那个年龄段该有的活泼模样。
顾家也不仅仅只有牧归荑一个人借住,有时候唐家的小孩儿唐明湖也被父母一脚揣进顾家,委托老友代为照顾。
唐明湖年纪比顾维桢小,但比牧归荑要大一些。
而牧归荑的性情又比顾维桢软和一些,唐明湖在顾维桢面前讨不了什么便宜,便时常在牧归荑面前装模作样地耍耍哥哥的威风,整天将“以后哥哥罩着你”之类的话挂在嘴上。
顾维桢对此笑而不语。
有时候唐明湖得意忘形过了头,总免不了倒霉一阵,他明知是谁搞得鬼,却只能灰溜溜地夹起尾巴做人,最多转头跟牧归荑非常小声地抱怨几句。
当几个年纪算不得很大的孩子聚在一起朝夕相处的时候,想要让气氛变得冷清也是不大可能的事情,整个顾家都因为这两个人的存在而变得热闹了许多。
牧归荑慢慢从过去的伤痛中走出来,又慢慢地长大,仍是少时那个满腔赤忱充满活力的女孩子。
一眼就能看出,这个活泼漂亮的女孩子是被用心地爱护着的。
12.
顾母作为如同牧归荑的第二个母亲一般的角色,对她自然是喜爱也是关照的。
随着家里两个女孩子一天天长大,看到她们已经自觉地跟幼时一起玩闹的唐明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然而她们本身却还是亲密的过分。
同吃同住不说,时常在某些个夜里,她们当中的一个就会自发地抱着被子敲响另一个人的房门,然后相依着入眠。
就像是牧归荑刚来到顾家的那一阵,顾维桢担心她难过,便整夜整夜地陪着她一起睡。
这样的习惯似乎一直持续到了她们长大。
最初顾母并没有觉察多哪里不对劲,毕竟女孩子之间本就天然地更加亲近一些。
直到牧归荑高中毕业,应舅舅的要求去国外读大学。
彼时顾维桢刚刚大学毕业不久,正在家里的公司实习,因为顾父顾母都忙于工作,她便自告奋勇送牧归荑去机场。
顾家和牧家这几年来往很多,日常出个国都算不上出远门了,顾父顾母便也没有太担心,便随她们去了。
顾母心思总是细腻一下,那天忙完工作,看看时间还早,想想还是决定去送送牧归荑。
虽然知道那边肯定有牧家人照顾着,但她们毕竟未来也要有很长时间不能见到了,她想想还有点舍不得。
然而顾母刚刚跟上两个孩子的后面,一起走进机场大厅,正要通道门口叫住她们的时候,却惊讶地看到她的女儿忽的侧过头,凑过去轻啄了一下旁边的牧归荑的嘴角。
姿态亲昵而自然,牧归荑也没有挣扎反抗,只是微微红了耳尖。
这可就不像是普通的关系好的范畴了。
顾母惊讶地愣在原处。
13.
至于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女孩子的恋情曝光之后的事,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唯有一点毋庸置疑,她们都是被爱着的。
14.
顾维桢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天光才微微亮。
她侧过头,牧归荑沉睡的面容映入她的视野,眉头微锁着。
沉默片刻之后,顾维桢伸手,轻抚着她的眉心,随后便看到她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放松的模样。
顾维桢的心被沉甸甸的东西塞满,安稳之后,混沌的大脑也逐渐清晰起来。
唯有那一场冗长的梦境像是一道阴影,笼罩在她的心头,让她难以释怀。
顾维桢注视着牧归荑的脸,指尖顺着她的眉心往下,最终滑到她的唇角。
“要是......”顾维桢神情微黯,她最终叹了口气,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自语道,“......要是当初我再多看你一眼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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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境之外的现实
当年牧湘君的葬礼上,天还未亮,顾维桢便被父母叫醒,匆匆忙忙地赶往杜家。
然而一家人都沉浸在对离世者的痛苦与不舍之中,没有人空出心思去招待故友,勉强抬头打声招呼已经算是不错了。
故友便都严肃着脸,紧闭着嘴站到一边,尽到自己的礼数之余,便不再多去打扰这悲痛的一家。
谁也没有发现这一家人当中少了一个年幼的孩子。
年幼的牧归荑便已懂得藏匿伤悲,她不愿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过多的悲痛,包括她的家人。
因为她清楚,家人的痛苦并不比她少。
可她又止不住泪水。
于是她便偷偷地躲在了无人看到的角落里,抱着膝埋着头流出所有的泪。
没有人注意到她躲在什么地方,更没有人知道她一直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里哭到半夜,最终因为疲惫与脱水控制不住地晕了过去。
第二天她自己拖着昏昏沉沉的身体回到家里,自己打了电话叫来了医生,吃了药睡了觉,慢慢挨过这一场病痛。
从她很小的时候起,很多人都夸她懂事,她也确实懂事,自己便能够学着照顾好自己。
但是没人告诉她,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没有人知道她藏于内心的痛苦,便没有人会心疼她,就连家人也是如此。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她母亲那样的细致体贴,将一切的爱意都留给自己唯一的女儿。
而自从她的母亲过世之后,这也只是她被家人忽视与抛弃的起点而已。
——番外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