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 段文婷跟方老太和段文香三个单独说话，段文婷就跟方老太说了段文香要学做衣服的意思。
方老太一听就不高兴了, “这才过了多久啊！就不肯给我老实一点，前阵子跑出去还没记住教训，这家里就那么不好待不下去, 就想往外面跑？”
搞得像她虐待自己女儿一样，真是的，方老太自觉自己算是不错的了，村里有不少人家家里的女孩都是既要干家务活，又要下地干活, 最后一笔彩礼卖出去的。像隔壁段云云家，那么大个姑娘，都二十多了还不给出门子，不就是不想家里少个劳力吗？
“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多了, 又是当保姆又是要做衣服的, 就会给我找事！”方老太翻了白眼，“过得太舒服了！”
“哎呦, 你看你气的, 至于吗！”段文婷用胳膊拐了一下自家亲妈。
“又不是去省城, 她就是去县城找个裁缝店, 每天都能来回的。再说了，她这么大个姑娘，学个手艺以后说不定能养活自己，有什么不好的, 跑不远。”
“学做衣服就能养活自己啦，那种地也能养活自己！人家裁缝店能愿意收？人凭什么教你做衣服！再说了，文香不在家谁来看她侄子，这一大家子都要上地里干活，不下地吃什么喝什么。”方老太也不是不愿意，学手艺当然好，耽误家里干活怎么办，一大家子要吃饭呢。
“裁缝店干活能有钱拿，可以把拴住给赵大娘带，肯定是挣的钱多。”段文香抢着说。
段文婷诧异地看了一眼段文香，跟着说：“对啊，还能补贴家里，还能学个手艺，多好的事！”
方老太将信将疑的，“真的？能有这么好？文香什么都不会，人家还能发工资？那不多的是人想去啊，哪能轮得到你！”
段文香认真地点点头，强调：“真的，我前阵子看到了，谁知道怎么想的，反正我去看看，能学手艺更好，不行我就回来就是，还能每个月往家里拿钱，不好吗？“
方老太犹豫了一下，到底是被每个月能拿工资诱惑了，虽然他们村现在公社解散了，地也都分给各家了，卖粮食的钱都归个人，但这钱也就一年两次。
平时卖菜养鸡卖鸡蛋也挣不了几个钱，总是刚拿到手里就七七八八地花出去了，手里实在是攒不了几个钱。
像城里的工人一样每个月能拿固定工资，实在是个大诱惑，成功让方老太动心了。
她嘴里嘟哝着：“那就去试试好了，不行就回来，在家干两年活能说个好婆家。”
“嗯，都听妈的。”段文香开心地说，她要去学做衣服啦！
“先别高兴的那么早，人家还不一定收你呢，”方老太手指点点段文香，“可先别说出去，也别叫你嫂子知道了，她那张嘴啊，她要是知道了全村都知道了。上次说去省城当保姆说的真真的，结果被车给推回来了，背后谁不看笑话，再多来两次以后能说上什么人家！”
“肯定不说，要是成了再说，这就咱们娘三个，谁能说出去啊。”段文婷道。
上次是另一个段文香以为自己一定能走掉，也没掖着藏着，别人问她就直接说了，最后全村都知道她要去省城赚钱了。最后受伤回来，大家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背后可是都议论纷纷，觉得痴心妄想，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想去省城挣钱！
最可气的是，孙喜凤也跟着村里那些八卦的女人们一起说，却不知道人家都在背后说道她呢。
方老太拉着段文香的手，“等你找个好婆家，洋洋再能考个大学找个好工作，我这心也就放下来了，咱们一家子也算出息了，给你找婆家的时候可要好好张眼，不能像你们二姐那样。”
说起段文丽，段文婷忍不住问：“二姐怎么样了？我也好久没看到她了。”
“前两天来的，没待几分钟就走了，你看那一家子，当初以为家里就一个，嫁过去能轻松点，这两个老不死的，年纪不大就等着养老了！苦了你二姐了。她也是个不争气的，连个男人也管不住。”方老太气愤地说。
当初大家都说段文丽嫁得好，难得的独生子，还在砖厂里上班领工资，这一嫁过去还不等着过好日子啊？谁知道嫁过去就不是这样了。
看她这个样子，段文婷和段文香两个只能安慰她顺着她消消气，方老太也就是说说，日子还是要过的。
说了一会话，沈明亮醒酒了，他们一家四口就打算回去了。
段文香把他们送到村口，段文婷还在跟她说话：“你明天上午先来我家，我跟你一块去去，正好我也想去街上看看，帮你一块问问，不过当学徒好像都是没工资的，你心里有准备吧？”
“嗯，我心里有数，我现在手里不是有钱吗？实在不行就用这个，一个月少一点就说只有十块八块的，妈估计也能同意，学个一年说不定就真能领工资了也能帮别人做衣服了。”段文香想的很乐观，她现在难得有真心想做的事，对自己的人生有很清晰的规划。
沈明亮在一边说：“八块钱也差不多行，学徒有工资就不错了。”
他们省不发达，工资都不算高，更别说他们县了，工人的工资一般也就一个月三十几块。
“反正你自己想清楚就好。”段文婷说。
“嗯，我知道了。”
一直到了双抢，段文婷的第二本小说都没有思考出来，连个大纲都没有，她也就没逼自己随便下笔写了，反而买了很多书在家里看，给自己增加一点文化底子，顺便叫段新夏一些简单的字和算术。
沈明亮也没出门，双抢的时候和段文婷一起把自家地里的粮食给收了。大哥沈明鹏一家和二哥沈明理一家双抢的时候也都回来了，不过都没自己收粮食，而是找人收的，村里的人都在背后说这两家是真有钱了。
因为是出钱请人收的，因此他们地里收的快，周红他们走的那天沈明亮和段文婷两个还在地里忙活着呢。
“老小家的，裹得这么严实啊，晒一晒对身体好，能补钙！你看看你成天窝在家里，这好不容易出来干个活还裹这么几层，都不像是出来干活的！”
段文婷放下手里的镰刀，把脸上蒙着的布拉下来擦擦汗，有些纳闷地看着面前自己也戴着草帽，耳朵边挂着丝巾的周红，“二嫂，你不也遮的严实吗！”
周红摸摸头上的草帽，笑了两下，“我这是怕热，用来挡太阳的，而且我跟你二哥成天在外面做生意，天天见太阳，不缺钙，不像你，应该好好晒晒，晒太阳对身体好！”
段文婷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专门跑过来让她多晒太阳？她现在又累又渴，干了一上午活，累得头昏眼花的，懒得应付这人，就说：“我也是挡太阳，热得很，我这地里都是活，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正好跟你说说话。”周红道。
段文婷没理她，拿着镰刀弯腰继续收割，周红在一边瞧着，略有些得意地撇撇嘴，她家的活都已经花钱找人干完了。
不过等她看见段文婷没遮住的眼周露出来的白皙肌肤，心情就有点不爽，上辈子她们这个年纪可没有什么防晒的概念，尤其是他们这样在地里刨食的，除非是在一年中最热的那几天，否则连戴个帽子都想不到。
所以她每年夏天都会晒得又黄又黑，即使冬天会白回来一点，但十几年下来脸上就皱纹丛生了。
而段家的姐妹打年轻的时候就特别注意防晒保养，尤其是夏天每次出门都是戴着草帽裹着纱巾，连短袖短裤都不穿，结果十几年一过，三十多岁的时候她们就像两辈人。
现在想想，周红觉得她们肯定是知道防晒有多重要，结果还藏着掖着不说，眼睁睁看着别人晒黑，生怕别人能美过自己，真是自私透了！
“我跟你二哥县里生意也忙，这几天也是抽空回来，县里生意不好做啊，出来摆摊的人可越来越多了。”周红到底是没忍住，显摆了出来。
段文婷没理，她自讨了个没趣，扭身想走，又看到另一亩地里正满头大汗弯腰劳作的沈明亮，眼珠子一转，朝那边走过去。
“亮子，忙着呢！”
沈明亮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应了一声，手上没停。
“你看看，这成天在地里干活也太累了，这汗都刷刷地往下流！”
见沈明亮没说话，她又接着说：“我啊，现在有个活，你还不知道呢吧，我跟你二哥在城里包了个活计，给政府盖房子，正好你在家没什么事，不如过来跟着我和你二哥干！”
沈明亮有点不敢相信地抬头看着她，“你叫我去给你干活？”
他不信二嫂不知道他之前有去谈过这个项目，她既然能截胡，肯定也知道这件事，这是跑到自己跟前来耀武扬威了？
他的眼中略过嘲讽，似笑非笑，“你确定？”
他这么一说周红还真不确定了，她刚才也只是一时优越感上来，想在上辈子高高在上的两个人面前炫耀一下而已，但是谁知道呢，沈明亮上辈子是承包这个工程的，万一这辈子再借着这个跟县里的人打好关系怎么办。
周红讪讪地笑了两下，“算了，我看你也怪忙的，本来想拉拔你一把的，怎么说也是当哥哥嫂子的，不过你现在过得也不错。”
正好沈明理抱着孩子，站在地头喊人了，周红说了一声：“那你忙着，我先走了。”说完就走。
沈明亮拿着镰刀站在地里站了一会儿，一边的段文婷走到他跟前，关心地问：“怎么了？刚才二嫂说什么了？”
“没什么。”沈明亮闷声说了一句，不想多谈，又弯腰继续收稻子。
段文婷看出他情绪不对劲，但现在收获在即，没法详说，只能又去忙自己的了。
接下来两天，沈明亮心情都很低落，段文婷一直到收完稻子才有时间跟他好好说说话。
“说吧，这几天一直耷拉着脸，谁惹你了？”段文婷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没谁。”沈明亮不承认。
段文婷翻了个白眼，“是二嫂吧？自从那天她过来说过话你就怪怪的，别不承认，她说什么了？快说，要不然晚上不许上床！”
这个惩罚狠了，这阵子又忙又累，没人有心情床上那些事，沈明亮正打算补回来呢。
“她也没说什么，就提议让我要不要去县里跟着他们搞工程。”
“什么，让你去？”段文婷一脸惊讶，“她不知道你之前争取过这个项目吗？怎么可能不知道！故意的吧！”
段文婷第一反应也是这个，跑到跟前来这么说，故意来羞辱人的吧！
沈明亮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忙说：“没有，她都没说两句就跑了，我都懒得搭理。”
段文婷不懂了，“那你丧气什么？这几天都耷拉着脸，别说没有，你问问夏夏，就连月月估计都能感觉到。”
沈明亮见躲不过去了，就叹了口气，“我就是吧，想不好接下来怎么办了，老肖那边生意不好做，这两次都没叫我跟着跑，估计是想单干，我自己干自己运货来卖，风险就太大了，还要找销路。本来想接下来县政府的活，能找出一条新路子，现在也被截了。”
准确地说沈明亮是迷茫了，尤其是上次周红跑到他跟前耀武扬威一圈，他倒是没被刺激到，就是突然觉得这样不行啊，光靠种地挣得太少了，完全没法把一家人养活好！
所以他这几天就是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段文婷听了，说：“原来是因为这个，要我说老肖那边干不下去就干不下去吧，每次你出去跑车我都心惊胆战的，而且老肖那人太贪了，每次运的货越来越多，你跟着去我不放心。”
有些事就是越做越熟，尤其是赚钱这种事，刚开始还会小心翼翼的，每次都偷偷运一点偷偷卖出去，全身心地小心谨慎，可是当事情发展的很顺利，从来没被抓到后，人的野心就越来越大，每次都恨不得能把钱一步挣到位。
沈明亮当然不行，不是他的车，人家是顺带带着他挣钱，他不可能说要带多少货回来卖，可老肖就不一样了，他掌握主动权，行事越来越贪婪，段文婷看着就心惊胆战的。
说句不好听的，虽然他们每次运货的数量不一样，挣的不一样多，可万一被抓住了，人家警察可不管你分别占多少比例，肯定按收缴的数额一起判刑，挣的差了几倍罪却一样重，那真是冤死了！
沈明亮无奈地耸耸肩，“现在是想跑车都不行了，人家要跟自己小舅子一块干了！”
“那正好你能从这里面脱身，现在你能去干自己想干的事了，你不是说要挣钱要去省城，让我们一家过上好日子吗，正好可以去了，反正家里现在也有一点存款，”段文婷很支持，“你想做什么？”
“我当然是想挣钱了，这就是我最大的想法，什么挣钱干什么！不过现在吧，我想的是承包工程盖房子！”
“盖房子？”
“对！！”
沈明亮以前并不觉得盖房子赚钱，他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就跟着沈老头一块儿出去给人盖房子，说是盖房子，其实就是当泥瓦工.
他们也没去城里，就沿着路往附近的村子里走，遇到有要盖房子的人家，就把铺盖往地下一摊，在那住几天。
给人盖房子的收入一般就是几斤粮食，一天两顿包吃，虽然挣得不多，但最起码不用窝在家里浪费家里的粮食了。
农村盖的房子大家都知道，没有多好，连用水泥的都不多，大多就是黄泥打成的泥砖垒成，条件好一点的会在屋里刷上白石灰，看着屋里亮堂就是不错的了，成本要不了多少。
他们这些做工的也赚不了多少钱，在沈明亮遇到老肖之前，他可跟着沈老头干了有将近两年这样的活呢，这里面的情况他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