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二月廿三这日起,正式步入了一年末梢的“交年”,宫里和民间都笼罩在一片热闹祥和的气氛中,为着辞旧迎新早做准备。祭拜灶王爷、改易春联、张贴钟馗像……各门各户、亲戚邻里之间的走动也频繁起来,齐王府收到的拜帖更是雪花般纷至沓来,从这一日起就不曾断绝过,一时间可谓门庭若市,与之相反的是中山侯府门扉紧闭,门可罗雀。打薛存芳从丽泽宫回来后便不大出门了,据传是又染上了极重的风寒,怕在这等喜庆日子里给旁人过了病气,往日还需女眷照看,府上连个招待的人都腾不出,索性对诸人一视同仁,一律避而不见了。
待得聂徵从流水一般的酒席上抽开身,亲往中山侯府时,已是廿五日了。
京城近来解了宵禁,他途经夜市,看见只精巧的走马灯,便买下来一路拎在手里。
到侯府外叩响了大门,好一会儿才听得隔着老远传来一个不大耐烦的声音——“这大晚上的,谁啊!”来人打开门环上一道小匣门,一看清外面的人,顿时瞠目变色,忙不迭将门打开,对着聂徵伏低做小,“请进,请进……”
无需引路,聂徵熟门熟路地往书房里走,走进一看,此间主人果然在此。
传闻里缠绵病塌的人正躺倒在那张巨大的拔步床上,双眼阖着,姿态随意,罗被胡乱往身上搭了一角,一只手从床畔垂下,空落落悬在那儿的样子,像一枝柔曼无依的藤蔓。
聂徵眉心微蹙,缓步上前,还未走到近前,那人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一面懒洋洋地伸懒腰,一面从塌上爬起,不甚讲究地打了个哈欠,“你来了?”
听来像是一直在侯着他似的。
薛存芳不过说了一句话,又在门口为他留了门,聂徵的心情已是一片豁然。
“听闻你染了病,是在丽泽宫里受了寒?”
薛存芳不答反问:“这灯是送给我的?”
聂徵将东西递了过去。
“小七而今可算懂事了。”薛存芳揶揄道,接过灯左右观视,这走马灯制作得精巧,灯壁上画的是《莺莺传》,张生逾墙与莺莺私会的那一幕。点燃了灯芯,轮轴在热气之下徐徐转动起来,画上的纸人儿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光影变换,人影穿梭,张生纵身从墙上轻巧地翻越了过去。
那光影流转在薛存芳眸底,如金箔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