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何人？”
“我等是郑留所部，安西副都护使沈昌、吕牧义，速令通行！”
望桥那面，军容肃穆，全不似败军模样。守桥士兵疑惑对视，从城楼匆匆驾来一骑，金盔金甲者向对岸颔首，便令放行。金甲者乃东讨兵副元帅高据，待沈昌、吕牧义人马过桥，三人接目并辔，正要前行，却听身后一阵吵闹。原来队伍中竟有一架铜鎏金的马车，卫兵要入车检查，被车上人骂了回来。
沈昌低目轻声道：“那是监军高涣的车。”
吕牧义脸色甚不好看：“一个阉货，惯会狗叫！”
高涣职当监军，一路跟着他们出关讨贼，见面时虽尊一声“中贵人”，背后毫不留面，一惯“阉货”“阉狗”地叫。他几人凑在一处，高涣疑心他们讲他坏话，从车上探身出来，尖声细嗓地喊：“高将军，咱家大小也是监门将军，你的人怎可对我如此无礼？快令他们退下！”
他半身直起撑着车帘，虽在军中，仍扑了一脸香粉，面白腮红。左手戴着碧玉扳指，右手虚拢一串念珠，那珠串缀的紫穗更非凡品，流光溢彩，乃玄鸟尾羽掐捻所制，市价不知几何。车内香鼎锦缎、箱箧绸匹，无一不是贵价之物，卫兵不过庶民，下手不知轻重，无怪高涣对查车如此抗拒。
正僵持间，忽然又有报，“车后有一队行迹可疑，车上装了八十笼红土！”
吕牧中闻言瞪大眼睛：“什么红土？可是有奸细混入？”
沈昌倒是面色如常，道：“乃是郑留运往禁中的供奉，圣人炼丹所用。叛军来势汹汹，这一次供奉没来得及入关，出城时碰到的，高涣一定要带上。”
高据沉下脸，偏这时高涣向他道：“高将军，去岁高夫人生日，咱家列席。”他殷勤提醒：“杨相公送了一架珊瑚屏风，咱家奉上一对金丝镯表祝，您还记得？”杨士臣乃贵妃堂弟，自前宰相李叔衡病逝，他接任中书令，身居右相，又兼十数使职，权倾朝野。高涣出于宫中，与杨士臣往来密切，他在此饶舌，不过是假相国之威，高据冷笑，不以为意。
三人乘在马上，战甲赫赫，凛然生威。无人接高涣的话，士兵亦不知如何处理，两边都僵持着。
高涣笑意滞在眼底：“将军一句话的事，咱家没面子，谁又好过呢？”他正坐，视线逡巡，落在高据脸上，尚带着半分笑，道：“咱家好歹是监门将军，御命在身，将军难道一定要给咱家难堪？”
他既搬出皇命，高据淡淡笑，调转马头以示调和。高涣“哼”一声退回车内，忽然又打起车帘，从马夫手里夺过鞭子，“啪啪”两下抽在方才搜车的士兵身上。沈吕二人皱眉对视，吕牧义略沉不住气，紧攥缰绳，恨得咬牙切齿。沈昌按住他手，向他摇了摇头。他悠悠向高涣望去，无声向吕牧义张口说了几个字，“莫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