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杨士臣轻轻挥袖,“把这东西烧掉吧,留着也是徒惹是非。”他劝道。
“或者真如御史所说,相国既派杀手暗杀薛熲,囚禁东云,你手上又有此物证,大可面呈圣人参他一本,到时小王自然尽力斡旋。”他淡淡道。
一件血衣说明不了什么,谈不上什么证据。圣人缠绵病榻,此时将这事戳破摊开,等同自认鱼肉,送到李叔衡刀下。齐王这般态度,倒也在杨士臣意料之内,虽有些遗憾,他面上镇定,一丝情绪也不显露,将薛世客那件囚衣叠拢收好,再抬头时,笑着道:“站了许久了,不知可否向殿下讨一碗茶?”
李瑀却道:“改日吧。”
许是心中果然有所动容,将他送出厅外,在门后站定,又说道:“你方才有一句话我深以为然,李叔衡确是个多疑又记仇的性子,你的告诫我牢记于心。”他笑笑,“现下不是喝茶的好时候。”
李瑀入宫谒见父皇,见一架金撵停在立政殿宫门一侧。除皇帝御用,车马步撵一应禁止进入内宫,而这一架式样单薄,尚称不得天子御。他入宫中,见殿内立着李琰、李叔衡一干人,李琰侧身靠着殿内圆柱,脸颊好像比上次见面更瘦下去几分。李瑀进来时他已看见他,但迟迟没有说话,还是李瑀先致候道:“七弟。”李琰才向他回:“五哥。”
圣人睡在内室,他们既都候着,李瑀自然不冒头。自他进来,其余人都沉默着不说话,李叔衡挂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倒是李琰飞快向他瞄了两眼,又飞快板正脸,不知心里是什么计较。
打量李叔衡带来的这许多人,罗绫葛巾、璎珞法衣,都是些修道方士,四五黄门拖着大箱子,猜也猜得出箱内必是法器。御前侍奉从室内绕出,直接走到李叔衡面前道:“相公,圣人刚醒。”李叔衡微顿首,向李琰笑着嘱咐什么,自己先进到内室。李琰还站在外壁,李瑀欲缀在李叔衡身后,快到门前,听见李琰叫住他道:“五哥,父皇不喜人多。”侍奉的黄门也堆笑道:“殿下容小的先行禀告,还请耐心等一等。”
李瑀退回一边,视线同李琰对上,李琰是冷冷清清的眉目,他便先对他笑:“今日见你,似乎精神不错。”李琰皱起眉,好像不善答这句话,过了片刻才说道:“谢谢五哥关心。”
殿门开着,一下子被冷风灌进,连李瑀也被吹得打了一个颤,李琰则猛然嗽起来,脸上血色一点点淡去。他背过身扶住柱子,从胸前衣襟摸出一个瓷瓶,哆哆嗦嗦倒出一颗樱桃大小的丸子,塞进口中一下下地嚼。不知是什么灵丹妙药,他嚼了不到十下,人便平静下来,脸色如常。黄门连忙将殿门关闭,李瑀则道:“倒是好方子,七弟身体无恙,我就放心多了。”
李琰却看着手中瓷瓶,嘲笑般勾起唇角。他将这瓶子托在手中,特意倒出一丸,“五哥,你瞧瞧这是什么丹方?”
那丸子显然不是什么药,黑中带红,还有点点荧光。他手掌皮肤白得透明,更衬这颜色诡异。
李瑀沉下面色问:“你在服用道士的丹丸?”
大晋上下,迷信方士之说的不在少数。更因陛下偏好,渐渐趋于流行。旁者不论,一向诸王中,这话题甚似一个禁忌。皇后仙逝,李叔衡凭此虚无缥缈的道法争得圣宠,托此一步登天。更因广建宫庙、伽蓝,李瑛斥之为害民废国之举,数度引起天子之怒。先时太子态度昭昭,皇帝又寸步不让,父子仿佛水火,其余诸王自然退而避祸,别说丹药,就是些玄说道学,挨得上边的,统统半字不提。
乍看见李琰服药之举,李瑀自然惊讶,但思忖李瑛已死了,李琰仰仗相国,循他喜好也是平常。
半晌,内室传出响动,侍从黄门终于打开门,垂手请他们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