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并肩步出客栈,行至河边柳树下。昨夜下了一场小雨,路面到处俱成水洼洼的泥泞之地,纪清一个不慎,脚下打滑,险些摔倒。曲空青及时将纪清搀住:“小心!”
纪清轻喘口气,说道:“没事。”将头偏低,不着痕迹地挣脱了他的手。
曲空青有些不自在,双唇张张合合,终是问道:“她……葬在哪里?”
纪清轻声道:“秋水门后山。你想去看看吗?”
曲空青摇了摇头,纪清轻轻道:“也好,不去看,便不会去想,不会伤心。”
曲空青闻言一愣,偏头看他,轻声叹道:“你跟以前可大不一样了。”
纪清轻轻一笑:“是不一样了,人都会变的。你也该收收性子了,曲老阁主就你一个儿子,整日里在外游荡的,总难免叫亲人担心。”
曲空青知他近些年来与纪柔聚少离多,这番话表面听着是个劝勉之意,实则是在感叹自己与妹妹的分分离离。叹了口气,换了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是啊,我要回去天一阁喽,几个月不见回家,我家那老头儿估计也该想我了,说不好他怜惜我在外奔波受苦,回去后会免了我的罪行呢。”
纪清可有可无点了个头,说道:“正是如此。”
他从前待人接物便是一幅卑怯柔弱、不争不抢的样子,现下几月不见,性子中倒多了一股沉静气质。曲空青心中一动,打了个哈哈,挠头说道:“你现在真的完全不一样了,哈哈,你妹妹要是看到你这样,肯定会大吃一惊。”
纪清轻声应道:“是啊,我明白得太晚了。”
曲空青又嘿哈几声道:“不晚不晚,一点都不晚。其实我一直想说来着,你们兄妹俩的名字倒是起反了,你妹妹刚烈似火,名字中却有一个‘柔’字,你性子温吞柔善,却偏偏叫‘纪清’……”
纪清摇了摇头,缓缓道:“这个说法却对不上了。‘柔’对‘刚’尚能理解,‘清’,怎么对都对不上‘温吞柔善’四个字。应该换个说法罢,妹妹带柔,却是刚烈如火,哥哥带清,却是昏聩不明。”
曲空青脸上一热,摆摆手道:“我也就随口一说,你别这么认真……”
纪清低声说道:“你没说错,一直都是这个道理。”
曲空青听他自怨自哀之情状,又依稀仍带着几分旧时卑怯模样。不同的却是自己的心态了,从前只嫌这种性子过于无趣,如今听来,倒多了几分悲凉意味。
曲空青心生怜意,蓦地想道:“唉,他历经失妹之痛,我还总在他面前提及纪柔这个名字,这不是揭人伤疤吗?”一时之间,又恨不得将自己这张嘴巴给齐整缝上,免得一出口尽是荒唐之言。见纪清虽一双眼看着身前河岸,但双瞳失焦,神情恍惚,似乎心不在焉。曲空青疑道:“你——”
纪清回神,嗯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曲空青挠挠头道:“没,没什么。你今天有事?”
纪清点点头:“嗯,一会儿我们要出去。”
曲空青问道:“你们去哪?”
身后一道声音突兀回道:“我们去哪,与你何干!”回话的却是何所悟。他外出办事,回来之后却发现纪清不在房中,问了客栈伙计,跟随出来,见曲空青又缠上了纪清,面色顿时有些不太好看。
曲空青心有愧疚,想多陪着纪清,说道:“你们要去打妖王吗?我也去!”
何所悟抱剑走到纪清身侧,皱眉道:“我们有任务在身,不带酒鬼上路。”
曲空青撇了撇嘴,道:“你们只有二人,如何抵抗得了妖族数万大军,万一一个不慎身份暴露,你倒是容易脱身,纪清怎么办?”
何所悟哼了一声道:“我会保护好他,无须少阁主担忧。”
纪清在一边劝道:“何所悟,多个人,多份助益。有曲空青相助,我们的胜算多了几分。”
曲空青点头应道:“就是就是!我知道你们要去做什么,放心,我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何所悟本想再反对,但念及曲空青修为不在自己之下,有他相助,可算如虎添翼,没再开口反对,显是默认。只是至始至终摆着一张臭脸,任曲空青百般花言巧语,自是面沉如水,不理不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