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竟然几乎不可见的,密麻泛起青紫交加的小泡。
先前隔着雨雾看不清楚,一番激斗又让他体内血脉喷张,手臂上微微的不适也被忽略过去。
敌人奔着要命而来,却半途而废,才叫他起了疑心。
定睛一看,这才看出端倪。
乌达立刻要追!
太子道:“别去,那水有问题。”
风过刮起动荡涟漪,泥水泛着青紫,同他手臂上的眼色一模一样!
太子问道:“宋春景呢?”
“后头。”乌达道。
说曹操曹操到,宋春景紧随其后,骑着马飞驰而来。
斗笠被疾风压的很低,只能看见秀挺鼻子和暖色的唇,跟此天青色格格不入又自成一体。
宋春景勒令马停,随意伸手一抬斗笠,几步之遥望了他二人一眼。
太子松了一口气,淌着没了靴子鞋面的积水,往他那边走去。
宋春景却警惕的顿在原地,马极其烦躁的摇头摆尾。
他鼻尖微微一动,眉头立刻蹙起来。
扫视周边一眼,立刻将视线锁到了太子胳膊上。
乌达正要伸手去扶,千钧一发之际,宋春景喝道:“别碰!”
乌达愣在当场,低头一看:太子大半条臂膀比之前骇人许多,顷刻泛起青紫色,那颜色正在不断向上蔓延。
与此同时,太子紧紧咬住牙,似乎忍受着极其痛苦的一击。
宋春景翻身下马,淌着泥水跑过来,脚下迸射溅起无数水花,顷刻将衣摆粘湿一片。
此刻,那臂膀上的颜色越来越重,肉眼可见的发起黑来。
乌达胆大,知晓这是人命关天的时刻,他不管不顾抄起一旁长刀,朝着太子胳膊往下一砍——
“当啷”一声,刀劈碎药箱上头的木板,去势不减深深嵌进药箱底部。
千钧一发宋春景将药箱往前一挡,半分不差的架住了那刀。
若是乌达多用一分力,或者他伸手晚递出去一分,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滋——”一声酸人牙齿的尖利声响,乌达将刀锋用力拔了出来。
乌达急道:“此番情形,殿下这胳膊必是保不住了!若不如此,用不了一刻钟,毒素就蔓延全身了!”
宋春景不发一言,冷着脸,紧紧盯着那蔓延至臂膀顶端的乌黑血液。
“没胳膊也比没命要好!”乌达喊道。
“哪里好?”宋春景寒着脸问:“他是太子,之后登基行册封大典需登上天坛双手俸盏为民祈福,若是没了胳膊,怎么俸?”
一句话,冷的像从寒冬冰层河下刚捞上来。
乌达扭头看他脸色,压根就不像个救人性命的太医,活活像个来索命的阎罗。
太子咬牙撑着,本想说不碍事,见状不敢言语。
余光扫了乌达一眼,于是乌达退后半步。
他紧紧攥着手中刀,预备最后关头随时推开宋春景挥下去。
宋春景“刺啦”撕下一条衣摆,缠住太子胳膊,狠狠一勒。
力气之大,那边缘处都泛起白色,一会儿竟然溢出了丝丝血迹。
太子微微一皱眉,刚刚刀光剑影他眼都不眨的过来了,这一下竟然叫他疼出了一身汗。
宋春景低着头,不发一语,又撕开一条衣摆依次系紧。
微微朝上的眼睫沾染无数细碎雨丝,沉甸甸的,仿佛下一刻就被压弯。
下一刻,眼睫一动,是主人轻轻一眨眼,再挑起来,上头干干净净一丝水渍都消失不见。
很快,整条手臂开始发麻发涨,宋春景打开劈成两半的药箱,发现里头的刀片已经被乌达拦腰斩断。
于是他撩起太子衣摆,从他小腿绑带里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
太子:“……”
乌达:“……”
乌达睁大眼,紧紧闭着嘴,仿佛窥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太子一张口便被打断,宋春景冷冷道:“殿下,过会儿可能会有点疼,实在忍不住可咬个东西缓解一下。”
太子一身铁血铜骨,还不知道‘忍不住’三个字怎么写。
闻言强自一笑,“宋太医的医术,终于要用在我身上了。”
宋春景充耳不闻。
“撑伞,”他对乌达道:“不可叫一滴雨掉下来。”
乌达大步跑去马上取伞,宋春景打燃火石,将火折子点燃,放在树下大石头上,把匕首刀面在上头来回过了三趟。
伞撑在了二人头顶,一方天地,安静如斯。
“我动手了。”宋春景道。
下一刻,他用未受伤的手,稳稳握着刀,在太子整条胳膊上自上及下,深深划了一道一指深的伤口。
污血片刻不停紧跟着呲出来,泉涌一般。
他侧脸被溅上几滴,甚至眼睫上也沉沉挂着一星点。
马上,太子就明白了‘忍不住’这三个字怎么写。
宋春景修长手指灵巧的划开带血的肌肉层,从里头挑出一根青黑色血管,刀尖往下一压,便从正中间劈开来,血液喷涌而出!
太子用力咬着牙,脸侧绷的巨石一般硬,力气之大已经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
宋春景并不多管,继续往深处扒,又挑出二根来,依次挑破。
太子只觉胸腔内气血激荡,耳畔嘶鸣作响。
但是他眼中无光,鼻梁直挺,全身一动不动,只能从抿紧的唇窥见其正在竭力忍耐。
宋春景满手污血,沾湿了他缠绕妥帖的棉纱布上,一时分不清是谁的血。
他从残破药箱里提起早已打开了的小瓷瓶,拿过来一颠,倒了一大半到先前两根切开的血管处。
拼命涌出的血霎时一停,缓了下来。
他又倒上些许,完好覆盖在上头,然后将切割开的肌肉归于原位。
太子刚要松一口气,下一刻,宋春景手上不停,挑出来第三根、第四根……
太子咬着牙,满头大汗间喉结一动,浓重血腥味中,竟然笑了一声。
他声音无比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的铁器,“若是将,刑部大牢,交给宋太医来审,什么罪犯……都得交代的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