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陈阔先去校场练兵, 然后回来,这匆匆功夫, 赶上沈欢咳醒。
他一时顿在当场, 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林将军也没有容他说话,站在门边略微散了散凉气,就走了过来,他同军中大多数人一样高大威猛, 但是一身正气,面容和缓许多。
沈欢涨红的脸褪色些许, 双目含水,盯着他。
林将军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额头, “还记得我是谁吗?”
沈欢想了想, 摇了摇头。
同时,他眼神瞟到不远处的陈阔, 立刻双目惶恐, 周身细细的发起颤来,林将军转头横眉一瞪他。
他立刻朝外走去, 借着厚重门帘的遮挡,站在了门边。
“我昨夜来看过你,”林将军回过头, 对他笑了笑, 又给他掖好被子, “还在发烧,不可着凉。”
他面容慈爱,言语中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沈欢张了张嘴,“是你。”
他嘶哑道。
林将军一听,立刻将搁在一旁晾着的温水端过来,喂了些许。
沈欢乖巧喝了一通,仰着头问道:“林叔叔,我爹呢?”
他环视一周,并未发现将军身影,甚至连将军府的人都没见到,就不安的看着林将军,等他回答。
林将军艰难笑了笑,“等你养好伤。”
沈欢仍旧盯着他,眼中神色越来越失望,“……他没有来吗?”
“不是,”林将军反驳,转眼看到沈欢又期待的望着他,实在不忍心,便道:“将军有事,要先处理完了才会来看你。”
“真的?”沈欢有些不信,仍旧安静的点了一下头,“他什么时候忙完?”
林将军看着他。
他也看着林将军。
西北的风沙在林将军脸上留下粗糙的痕迹,脸上到处都是深深的沟壑,看着特别显老。
但是他身体结实,称作虎背熊腰亦不为过,同脸上年龄不大相符。
沈欢则相反,他面容干净,双眼机灵,挺直的鼻梁已经初俱成年男子的挺拔英俊模样。
但是身体却格外瘦弱,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不太像十四五的半大小子。
二人对视片刻,沈欢转念一想,觉得这里毕竟不是京中,想必有许多其他规矩。
他拼命压下怀疑,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我爹,我爹可有留下书信交给我吗?”
林将军看着他俊秀急切模样,想到将军府中还不知已经落魄成了何种模样,忍不住鼻腔一酸。
他一开口,声音先哑了,“估计明日,最迟后日吧,将军府的人就到了。”
书信早已经送去京中,若是将军府的大管家脚程快,待到明日,说不定会赶到。
他陪沈欢一起长大,由他来说将军的事情,应当会好接受许多。
沈欢察觉到他情绪不太对,隐约猜测京中可能出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又说明后日,于是他按捺住疑惑,又开始满怀期待。
就在此时,门帘被一阵风撩起来,陈阔站在门边并不敢走近床,远远的压低声音道:“将军,京中来人了。”
林将军立刻起身,同时看了一眼沈欢。
沈欢双眼跟着亮了。
林将军瞪了一眼陈阔,陈阔闭上嘴,再次躲在门帘后头。
林将军回头轻轻拍了拍沈欢的肩膀,“我去看看。”
沈欢抓住他衣袖,急问道:“是我爹吗?”
“我先去看看,”林将军叹了口气,嘱咐他道:“先将药喝了。”
沈欢高兴的一点头,慢慢松开了手。
林将军走出帐篷,陈阔跟在他一旁,嘴里道:“是禁卫军统领乌达。”
林将军始料未及,脚下一顿。
“还带着个太医,”陈阔继续道:“到底是原东宫出来的人,一个督骑长官,出趟远门,竟然也跟着一个太医随侍,照这么个随便法,不知道宫中太医院中的人够不够使。”
林将军脚步沉沉走在前头,心中摸不着低,黑着脸说:“就你话多。”
陈阔如今多说多错,他也意识到了自己此一时彼一时的地位落差,就闭上嘴不再讨骂。
议事帐离各个副帐之间距离都不太远,扎地的时候非常讲究,成龙头之势直冲营地大门,同时前头分布大帐,成半个大伞状环绕在其周围。
既能让自己人很快的走进去,不耽误时间,同时又能迷惑外人视线,不至于受到敌袭的时候被人一把抓准。
帐篷不大不小,里头摆着一张长条形的旧桌子。
但看样式与新旧程度,估摸着得用了几十年了。
宋春景站在桌旁并不四处打量,等人端进来两只茶盏,搁在桌子上,“二位请喝。”
宋春景温和的朝来人一点头,十分客气。
乌达看了看那青色茶盏,拎开盖子看了一眼,里头乃是白水一碗,一个茶叶片儿都没有。
乌达:“……”
宋春景也看了一眼,修长俊眉微微一提,“都说军中物资紧张,看来确实是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