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日子过得百无聊赖。杨妈妈看着儿子羊癫疯一样地往外跑,不解,“以前是每天凑一堆学习,现在木木怎么还总找小谢?”
杨爸爸自从大病一场之后性子变了很多,老僧入定般用紫砂壶给自己煮了一壶西湖龙井,轻饮,放下,无言。
“……”没法沟通了。杨妈妈为免被杨家父子二人逼疯,叫了几个老伙伴,去巷口老陈家后院儿搓麻将。后院儿大开着门,正通往那条回家必经的路,顺便也就能看见杨易木什么时候回家。那时候,杨妈妈就该和太太们告辞,去给父子俩做饭了。
太太们四条八万地玩一会,就会想起老杨家的孩子刚高考,时不时有人关心地问两句,杨妈妈都笑呵呵地答应着,毕竟杨易木的分数属于超常发挥,说来也分外有面子。
“那个常常去你家的小谢,挺帅的小伙儿,家好像是易初公馆那边的,他考得怎么样?”
“唉,听我们家杨易木说,他没发挥好。不过小伙儿实力在,估计就是谦虚一下,那么随口一说……”
究竟是随口一说还是果真如此,没人在意。街坊四邻的关注点就像一阵风,哪儿热闹往哪刮,刮过去也就雁过不留痕了。
更何况,巷子里的,对易初公馆那边的,总存在一种心态,“那里出来的人啊,考得高是锦上添花,考不好毕业了也饿不死。”
院子里莳养的金合欢正值开花季,杨易木回家时一般都过来叫上妈妈一起,载她回去,这几天总听妈妈说花快开了。
可不是么,金合欢在北城一株可以卖到一千多,花期又短。开一次花少不得念叨几句。
“这是你王姨的女儿从俄罗斯回来时带的。”老妈搂着杨易木的腰,看着儿子的白T恤在傍晚的夏风中鼓起一个流畅的弧度,不由得感慨小少年真是嫩得快留不住了。
“要不以后我也去俄罗斯给你弄一棵?”杨易木边骑边调笑,几乎可以想到母亲会有什么回复。前世她过得太苦,从杨易木大三开始接触社会以后,罕有的几次回家,她是一次比一次苍老。年轻时的嘻哈轻快像是一夕之间尽数归零,生活的重担压得人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呵!当然是能离家近最好了。跑那么远,等我老胳膊老腿不管用了,怎么照顾你呐?考个公务员也行啊,你看老李家的……”杨妈妈像是吃了健谈的药丸,又开始提及传说中的别人家孩子。
杨易木嘴角勾起一个连自己都未能察觉的微小笑意,他不知道现在他的表情叫做——心满意足。
能重新听到妈妈念叨,真是太好了。
“对了妈,开花的时候告诉我,我去摘几朵玩。”趁谢延初不注意别在他耳边,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杨妈妈的声音戛然而止,杨易木腰间的软肉被拧了一下,“熊孩子,不怕你王姨捶你!那树都快被她当成闺女了!”
“……三天就谢了,摘一朵不行啊。”猛一被袭击,车子骑得像喝醉了酒。杨易木啊地一声叫出来,“妈!吓死了!”
高考结束的日子尤其无聊,七月中旬,杨易木收到北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眼睛弯成月半的形状,杨易木满脸兴奋地拿起手机,第一个想通知的人,就是那个陪自己走过煎熬又充实的几个月的少年。
此刻还不能称他为男人,但是以十几岁的年龄,却有了不知源于何处的担当。谢延初的眼神里总有着与时光无关的成熟,杨易木每次心猿意马的时候,看到他的眼睛,跳乱的情绪就可以离奇地安定下来。
“通知书收到没?”漆黑的眸子在阳光下映成了浅浅的棕色,瞳仁急剧缩了缩,谢延初抬起左臂,随手抹去额上快要流进眼睛的汗珠。七月的天真的……超级热啊。
听到手机里传来的愉悦嗓音,就知道杨易木心情很好。扯开一个浅笑,谢延初调侃,“等你主动打电话都等一天了。”
“哎?为什么。你昨天就收到了?”
谢延初低低笑了一声,“对啊。”
“这不科学!咱住得也不远啊。”杨易木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郁闷,“昨天柏成也说他收到了。哎插进来一个电话会不会是周致?”
“……”谢延初想起刚刚父亲对自己发火前收到的来自周致的电话,心里的不安感蒸腾而起,汗流得更多更密,喘了几口气,闭上眼睛,“你报的,是北影吧。”
是北影吧。明明是肯定句,杨易木却觉得他问得分外小心翼翼,好像不是在说‘你丫一定报的北影’,而是‘千万不要是那里啊’。
杨易木的声音也不自觉沉重起来,“我报的北城啊。”
“是不是北城电影学院?”语调也有了些微焦急。
杨易木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干嘛这么凶?北城大学……哈~超常发挥!你不想再和我做同学了?”
“是你不想和我做同学了。”谢延初有些无奈。
沉寂了好久。杨易木哑着嗓子问,“你报的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