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扬的眼中，烫了一头短而蓬松头发的杜晴妤是无论如何也跟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了。她的模样大体上没有什么变化，精神状态却没有在校园时候的明朗动人，那时候的她很淳朴，现在取而代之的却是成年人的虚与委蛇。
客厅里，两人相对而坐，彼此互相打量着、试探着，客套地交谈着。要说她们两个人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一定是都太过聪明以致愚蠢。
“杜老师，那时候你跟我说，等考上大学了一定要回来看你。然后……后……后来我考上大学了，虽然是个二本，但……但是我在心里一直记着你的这句话，而且我大学为了你，嗯，选的……哦，学的也是英语专业。过去……嗯……就是那时候你在我们班，大家都很喜欢你，可惜最后你病倒了。在，在你走之前，我和两个英语课代表还去看你了，那天下了很大的雪，你在床上哭的挺厉害，说耽误我们中考了。这些……我……我都还记得一清二楚，好像就在昨天。”路扬磕磕绊绊地说着，她不习惯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她隐瞒了那个“笑”，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说出来的事，也正因此，她对杜晴妤更多了几分愧疚，更想来报答她、弥补她。
“你记性真好，像我……其实我都不记得了！”杜晴妤苦笑着。
“什么？那这么说……我！我你也不记得了吗？”路扬难以置信地紧盯着杜晴妤，像要责问她似得。
“嗯，不记得了。”杜晴妤尴尬地笑着，望着路扬失望的眼睛，她编起了善意的谎言，“我记得那时候是有个脸圆圆的学生，应该就是你吧！”
路扬怎么也想不到，十年的努力、等待、寻找，得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一切仿佛都失去了该有的意义，她心灵的城堡地动山摇。
为了不至于冷场，杜晴妤简短地介绍了这些年的经历，接着便兴致勃勃地讲起了她的心理学。
路扬直视着她的眼睛，越来越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那样陌生。心理学，哼，什么玩意，我才不信。路扬不安分的一面露了出来，她不停地发问，以至于杜晴妤尚且浅薄的知识无法应对而感到十分尴尬。有好几次，她都被问到语塞，僵在那里，不得不运用十年来学到的世故经验来转移话题。
一两个小时候后，杜晴妤聊尽了她的心理学话题。她坐在那里，感到口干舌燥、无话可说。
路扬明白，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她站起来，从小塑料袋里掏出一叠证书来，递到了杜晴妤手里，“杜老师，这都是我上学时为你考的，送给你留个纪念吧！”
杜晴妤接过来，一一打开。
第一张写着：
“路扬同学：
你在2001年全国中学生英语能力竞赛中，成绩优异，荣获叁年级组优胜奖。特发此证，以示表彰。”
第二张写着：
“路扬同学：
你在2002年全国中学生英语能力竞赛中，成绩优异，荣获一年级组二等奖。特发此证，以示表彰。”
第三张写着：
“路扬同学：
你在2004年全国中学生英语能力竞赛中，成绩优异，荣获三年级组二等奖。特发此证，以示表彰。”
“高二的时候，学校没有举行英语竞赛，不然还会多一张的。”路扬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她对杜晴妤已经没有了期待，说着便要出门。
“哎，先别走！”杜晴妤的眼睛亮了起来，脸上的情绪也真实了起来，“下去一起吃个饭在走，小区有家烤鱼做的还不错，上次我侄女来，就是在那吃的饭。哦，我侄女，你应该见过，就是杜雅，就是那个我生病时在我宿舍陪我的那个小女孩。你们去看我时，你说是她招呼的你们。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但是，我对你们实在是什么印象了，可能那时候发烧，把脑子烧坏了。”杜晴妤并不愿意对一个陌生人讲出实情来，尽管这个学生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
小小的烤鱼店里，两人相对而坐，杜晴妤放松起来。
“有一段时间，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喝啤酒。挺喜欢那种微醉的感觉，可惜就是没有人陪我喝……”饭桌上，杜晴妤絮絮叨叨着不咸不淡的话。
“老板，有青岛吗，来两瓶！”路扬伸手向老板示意。反正见面这么不痛快，何不喝点酒解解闷呢，路扬想，老师都不认识我了，我还在乎个什么形象，甭绷着了。
“哎，好勒！”
“要常温的哦！”路扬补充道。
“你会喝酒？！！！”杜晴妤有点儿惊讶，也许是惊讶这个人能一下听懂她的话，愿意陪她喝酒吧，她的心里有了一点儿感动，防备也开始松懈了。
“这有什么，我们经理都让我给他挡酒。”说着，路扬已经倒满了两玻璃杯啤酒，将一杯推到了杜晴妤面前。
杜晴妤三杯啤酒下肚了，变得开心起来，脸也红了起来。她端起喝了几口的第四杯，无奈地说：“哎呀，有点儿醉了，喝不了呢！”
路扬很强势地抓过她手中的那杯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