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谢你。医生。”
“哦？”
与谢野晶子抬起头，却见这个不久前还神思恍惚的青年不知何时微微弯起了唇角。几乎是不合时宜地，鸢色的瞳仁中流露出淡而温暖的清亮光芒，大概是不自觉地充满了对待未来的朦胧希望。仿佛在他眼中的世界是轻盈、纯粹而一尘不染的，像是永无乡一般的幻境所在。
“……”
“……”
这两个人大概都已经疯了。
她忽然想，脑海中一声平地惊雷。是在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可惜。无可奈何，她的异能却只能够用于治愈外伤。
‘如果侦探社与黑手党之间难免一战呢，那时，芥川呢，他会怎么做？’
‘……为了保护我想守护的东西，他会叛出黑手党。’
‘不让你在光明中的立足之地有所损伤……对吗。真奇怪，我竟然对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意外。他为你活着的同时，大概也怀有着为你而死的期望。’
在谈话进行到此刻的时候，太宰治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是一种抽象而复杂的模糊，难以形容地透着沉默与悲哀。却有笑意掠过了瞳孔，然后，它们都被一种隐晦不清的痛苦所吞没了。
‘我现在居然分不清，是现在不自杀的你更好一些，还是之前自杀的你更好一些。’
与谢野晶子，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多么残忍。直到她看到这个青年缺乏到完全空无一物的表情。对方接下来的话同样印证了这一点。
‘所以。甚至芥川君会想，如果他在白鲸上死掉，或者在更早……更早的时候，一开始患上肺病之时就干脆死掉就好了。’
‘而不是无济于事地假想为什么……他活到了现在呢？’
“我为了让他活着，做出了很多不知对错的努力。”
这句话就像是独白一般。
被迫从思绪中兀地回过神，与谢野晶子有些茫然地睁着眼睛四下环视，似乎在奇怪她为什么会听到这句话。
一阵风从远处迎面吹了过来。出于脑海中下意识的直觉，与谢野晶子立刻走到窗边向下望去，只见太宰治身上漆黑缠绕的、向下迁延成网格状的罗生门。只待片刻，异能陆续化作的光点如萤尘般飘散在空气中。
坠落的趋势大概只缓解了不足一秒，但是很快，罗生门开始以更快的速度形成。
就这样，被延长坠落的身影在不断消散的光芒中向下而去，决然得似是要在其中消融得无踪无际。但他下落的趋势越来越慢，在眼中几乎就要如同停止定格的画面。当他的脚尖安稳落地的时候，仿佛丝毫不受重力作用的影响。而在最后的那片晌之间，地面不远处那个削瘦青年的黑外套瞬息消失不见，纯白衬衣式样繁复的下摆如裙裾随一阵风猎猎而舞。
与谢野晶子缓慢地，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
当对方向他轻盈地奔跑而来的时候，他张开手臂将自己的自由抱了个满怀。
像是飞鸟，无足，一生中只一次飞在天空中，也只一次落到地面。那就是死亡来临的时刻。
他知道，他已经为他停下来了。
停留在此处，确认在此处。
渴求而不知满足的，他的全部要求，他都在一一为他实现。直至一朝气竭命陨，殒身不恤。
“……”
“……这可不能怪我哦？”
“……”
“是你做出要拥抱我的姿势……我才这样下来的。”
太宰治半开玩笑地说道，却有一种无法抵抗的悲观情绪萦绕心间，他须臾感到自己是如此无力地抵抗宿命、注定将要无可挽回地失去对方。甚至过早就已经体验到了终有一日诀别之时的痛苦，原来，这就是那份接踵而至的，他或许亦已等待许久的巨大悲哀。
芥川仰起头，眼瞳被明亮的天光映上光泽，一如既往地专注地凝视着。太宰治将指腹摩挲过他的眼睫，手指沿顺着脸颊滑落。
“我们走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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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宰治说出那句话过后，芥川做了开头的梦。
他还有着担心自己会疯掉的恐惧。因为遗传的概率很高，不过，或许他已经不用担心了也说不准。
被抛弃的恐惧仅次于无价值的恐惧。
永无乡是虚无梦幻之岛。
他用自己人生中那一半的自由，即自由地走向死的自由。交换得到了他。所以，他就成了他的自由。
“他将自己的自由抱了个满怀。”
当然。之于芥川而言，“一切都不如你。”
在我写出这章之前曾屡次想让他们一起死掉。但是我又一度觉得似乎还没有到达最幸福的时刻，遂打消了。
最幸福的时刻在哪里，在何时抵达。我并不知道，也许正文结束都不会有。目光放远，万事皆悲。一旦太靠后就没法he。
我到底站在哪个角色背后，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最后那个动作的形容，在我脑海中的隐喻……就像泪水滚落一样。
他们都清醒又执妄着。
我大概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