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族长杵在一边看着他无意裸露出深浅不一的伤口,又见他时不时去瞄站在远处的夏启。
已是人精一般的年纪,刻录在面颊上的皱纹并不是白长的。族长精亮的眼眸一转,一言不发。
这边,金宁宇重重地叹了口气,命郎叔包扎关天流,看见夏启在一旁面色阴沉,便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帝启,天流自小长于关家,有些事……”身不由己。
却见夏启眼含怒意,便将后面四个字咽了回去,转而询问:“帝启,对于那封信,您有何看法?”
夏启闻言,打开袖间沾血的信笺,见那血渍殷红,指尖几不可见的一顿。
“河边一瞥,惊鸿如仙;斩我信使,肆意狂哉。
夏帝纵横,唐语拜服;如得一访,自当妥待。”
读完信,夏启将纸随手一仍:“去。”
原以为族长会继续发难,然而他待确认关天流伤势无虞之后,却是领着身后两人迅速离去,不带走一片碎瓦,也不听一句解释。
人走了,郎叔便迅速派人收拾一片狼藉,打架一时爽,收拾很受伤。
满地打斗痕迹看着心惊,郎叔却细心发现,以夏启之能,却并没有造成任何实质的伤害——连墙壁上都未留有出现裂痕。相比关家招招狠辣,夏启在一出手时便是留着情面的。他不禁在心内暗自思忖。
时间紧张,金宁宇坐在一方矮凳上,听关天流详细叙述昨夜之遭遇。
关天流耳聪目明,记忆力非凡,除去自己具体受刑之事,将其余细节事无巨细的一一说完。
夏启闻言,心下了然:“你喝的第一杯水没问题,第二杯却有。因喝得少,所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穿插其中难以辨认。”
“没错,所以天流你醒来时遇到的帝启,恐怕就是幕后指使之人。”金宁宇沉凝片刻,“对于他,你是否有什么具体印象?”
“嗯……”关天流缓慢的回忆昨夜的桩桩件件,陌生的寒冷之意卷土重来,语气轻松,嘴角却微微下垂,“他说话时,周身很冷,灌入我身体的真气很奇怪,似冰如火,让我感觉眼前有一层白雾……”
随着叙述愈来愈详细,关天流十指不自觉相握,关节发白。
金宁宇都将重心放在语句内容之中,并未注意。
“够了。”
夏启出声打断关天流的沉思,两人闻言一顿。
“水妖。”
金宁宇只道夏启明白其中关键之处,不愿再听。可关天流却分明觉得对方是为了其他之事。
“水妖?”
“诸如猰貐、彘、诸怀,皆为水妖。”
“原来是妖邪作祟,是要造反吗?”金宁宇怒意盈盈,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可他们既是妖怪,怎能感知不到帝启气息,若是识得,又怎会……”
“因为,他们不怕啊。”夏启眼里情绪几转,缓缓映出森冷的杀意,逼得金宁宇忍不住往其身侧让了两步,“谁许他们这般有恃无恐呢……”
还未等关天流等人想到应对之话,夏启将手中茶盏倒扣于桌:“明日巳时,让我看看来信之人能否解我的心中之疑。”
如此举动,明明白白的表示夏启预备送客了。
金宁宇知情识趣的离开,郎叔也在短时间内尽数将客厅复原,还十分贴心的留下两个食盒,空余两人,一坐一卧,相对无言。
关天流熬不住,终是开口:“帝启……对不起。”
夏启看他,不置可否。
“我族人…他们不知道您的身份,我代他们向您请罪。”
“代他们?”夏启玩味一笑,“如何代?”
关天流咬牙顶住夏启周身散发的戾气,“虽我只位列郡王,然依然可代关氏一族领罪。”
夏启听他至此都对自己只字不提,有些愠怒,“自前日起你便言之确确追随于我,如今却代别人和我领罪,是何故?”
“我……”关天流张了张嘴,被问的哑口无言。
“是否之前的话不作数?”
“不是!”这句话倒是回答的干脆。
“那你想怎样?”
关天流其实也想问自己这句话,自己究竟是想怎样。
夏启待自己不薄,相较于远胜关金两家的利用与支配,他对待自己更像小友,两人纵有纠葛,却依然尊重于他,自己对于如此之人,不可谓不心动……只是,对于关家与爱新觉罗的忠心二字根深蒂固,还未等他思考,身体已然做出了反应。
这根本无法在短时间改变。
“天下大义,寸土江山,功名利禄,威威皇权,自古至今,世人皆向往之。”夏启反手指了指自己,一字一顿,字字珠玑,“尧舜禹三帝之后,天下虽大,皆我之域,域上世人,皆我之臣,我待你如明珠,而你却视我如无物,是何道理?”
“帝启……”关天流乍听之下犹如惊雷,明知这并非心中确切所思,片刻之间却又无法组织言语,“您浩瀚如星辰,我怎么……”
“不要再提这句话。”夏启突然凑近关天流,分寸之间,夏启冰冷外表下的滔天怒火,清晰可见,“若我如星辰,那你的族人,你的王爷,你守卫之地便是银河之伟岸,我望其项背而不及!”
关天流哪知一句话竟引得夏启如此惊天之怒,悔的差点咬到自己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