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去,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见自己两个徒弟见面,却似仇人似的,三言两语就要出手寻衅。
风飘凌收回目光,沉声询问:“圣人像什么反应?”
“红尘卷震,山海剑鸣,他身上的确是师尊的传承。”白相卿手中白色的玉箫缠着殷红的穗子,衬着他的白衣,更显风流。
“他当真不是师尊转世?”沈游之声音略带着些低哑,没有他表现出来那般轻狂了。他把手指背在背后,素白指尖纠结在一起,好似看见师长的学生一般。
这股气场,压的他无端的心慌意乱。
白相卿摇了摇头,叹息道:“他的神魂并非圣人境,不过筑基修为罢了。”
心宗宗主的眸色有一瞬间的暗淡。
风飘凌也确认过,遗憾地道:“这孩子灵骨不错,未来可期。”
五百年已过,他们寻遍大千世界不得,早就已经承认谢衍已死。
如今谢景行出现,他们探究过后,发觉只是个与故人有缘的孩子,情绪大起大落,喜悲不定,皆是惆怅万分。
谢景行看着眼前以看小辈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三个徒弟,心里也是复杂难当。
如今沧海桑田,他容颜改换,修为尽散,剩下的只有铭刻于心的知识,与故人再度相见,却是见面不识。
谢景行不再熟悉现在的他们,而他们也不再认识自己。
风飘凌心魔深种,白相卿自我放逐,沈游之一身反骨。
果然,徒弟都是业障,躲也躲不得,逃也逃不掉。
谢景行垂下眼眸,忽的想起了一个人的背影,黑袍翻滚如浪,魔气冲天,头也不回地向着万丈深渊走去。
天意如刀,不外如是。
“相卿如今是儒门宗主,既然决定为已经仙逝的师尊收一名记名弟子,我也不欲阻拦。”风飘凌道:“不过圣人门下弟子这一头衔,不止光荣,还有责任与危险。”
“在下知晓轻重,多谢宗主提点。”
“叫你喊师兄,你便喊,他们俩还能不给我这个面子吗?”白相卿顺手从他脊背后不轻不重地拍了一记,像是在责备。
谢景行知道这是白相卿在提点他嘴甜一点,于是压下心思,也不再纠结,从善如流地笑道:“风师兄。”
天知道他现在被迫挨个叫自己徒弟师兄是什么心情。
风飘凌在袖里乾坤摸了摸,然后取出一把短匕,淡淡地道:“出来的急,没带什么东西,这把‘易水’便送你防身。”
谢景行双手恭恭敬敬接过,匕首寒铁铸就,初时看去光华不显,实则锋锐无双。
他拂过霜刃,只觉一股冰凉,透人肌骨,于是道:“风萧萧兮易水寒。”然后笑道:“多谢风师兄。”
他独独隐瞒一点,他海外仙山洞府,其实不是他现在的修为能够进去的,而是要到元婴期才可重返。
儒门三相只知他海外仙山有洞府,却不知他的具体规则,若是以搜魂之术试他,他的身份怕是就瞒不住了。
“我本不想答应。”沈游之轻哼一声别开眼,似乎不想再见到谢景行一般,摆出一副十分排斥的模样。
谢景行知他已经动摇了七八分,笑吟吟地望去,却见他道:“不过以如此修为通过师尊放在海外仙山的考验,就根骨而言,倒是不错。”
“你们同意便可,左右也不用我教,只是出外走动时吩咐座下弟子看顾一二罢了。”沈游之斜睨了他一眼,用玉骨绸扇抬了抬谢景行的下颌,刻意凑近端详一番,一张艳绝的桃花面上满是甜蜜的笑意:“小师弟,你既然得了他的遗产,出门在外,便是儒宗的脸面了,若是你德不配位——第一个清理门户的,便是我。”
他的话里话外,透着刺骨的凉意。
谢景行被渡劫老祖如此威胁,却也十分镇定。
冰凉扇骨抵在他的大动脉处,他却像是笃定对方不会下手一般,眉眼间带着些许无奈纵容。他道:“沈师兄的教诲,景行谨记于心。”
然后他见到沈游之的表情有了些微的变化,只是一瞬,却透出几分恍惚之感。
沈游之闭了闭眼,厉声斥责道:“你别学他!”
谢景行道:“谢景行便是谢景行,非是儒门圣人,非是天问先生谢衍,纵然有几分神似,也不过是巧合罢了。”
沈游之倒是不说话了,神色之间颇有几分抑郁不乐。
他像是少年一般,喜怒都形于色,也不肯掩饰自己的情绪,喜欢便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
若说他多讨厌谢景行,倒也不可能,如今又是找茬又是威胁,也不过是孩子心性作祟,不肯承认自己还对曾经的日子念念不忘罢了。
“既然风宗主给了,我自然也是不能落得下风,显得我亏待小辈。”沈游之虽手将自己束发的发带抽下,转瞬间三千墨发披散,滑凉如水,而他那一张春风一般的面容,却更是美了三分。
他啧了一声,道:“拿去,算是见面礼。你那木簪太素净了些。”
沈游之带在身上的东西,自然也不是凡品。这根发带跟他多年,浸染了渡劫老祖的灵力,是极好的防身法宝。
谢景行知他嘴上凌厉惯了,即使关心他人,也不肯直白说明,便温雅一笑,道:“多谢沈师兄关怀。”
白相卿这才满意,看了看时辰,道:“随我来罢,待会便是圣人祭了。”
沈游之道:“今年,那家伙会来吗?”言语之间,却是颇多不屑。
白相卿愣了一下,然后低声道:“那一位,哪年缺过席呢?”
跟随其后的谢景行,却当下怔在哪里。
他压下心中隐约的猜测,道:“不知二位师兄说的是……”
风飘凌侧了侧头,看着天边隐约的魔气,道:“不过是个背弃师门的叛徒罢了。”
白相卿看着谢景行颇有些失魂落魄,以为他是满目茫然,不知他们打什么哑谜,于是好心解释道:“景行师弟,你听说过魔门第一人,北渊洲之主,如今的魔道帝尊——殷无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