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杜鹃。”殷无极道。
“望帝杜宇亡国身死,化为子规啼月。”谢景行负手,在风中淡淡地道:“此乃亡国之兆。”
“无涯剑借我。”
“你待如何?”
“斩了这通天台。”谢景行道:“如此君王,即使身负紫气,也不配通天。”
殷无极笑了,道:“不劳先生动手。”然后把手搭在了剑柄之上,可在他抽出之前,通天台上便出现了一名道士。
道袍猎猎,面上带笑,须发飘飞。
赫然是方才在宫中见到的道士。
那道士朗声道:“既然有道友莅临此地,老道不甚荣幸,也深感怠慢……道友若是嫌弃老道招待不周,何不说出?”
“偏要拆这通天台,是不是有些不讲道理了?”
谢景行面色一沉,道:“与妖人何必讲理?”
“此话便是伤了老道的心了。”道人一拂胡须,道:“老道也是仙家出身,不妨去打听打听,在五洲十三岛名声赫赫的枯木道人,便是在下了。”
“枯木道人,就是曾经练功杀了自己的师兄,被圣人逐出仙门,判流放南疆的?”殷无极想了想,笑道:“在南疆那种鬼地方都能活下来,倒是命大。”
枯木道人陡然被揭了老底,面色一沉,却仍然是笑道。
“圣人不过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我偏要把儒生供在这里,他能奈我何?”他朗声笑道:“若他肯为天下除不平,便来杀我啊,哈哈哈哈哈,乌国乱了三年,他出现了吗?没有,没有!”
“所以你就养蛊?”谢景行道:“用大阵积累怨气,催生人面树,然后以人面树把活人炼为走尸,又蛊惑君王,将宫廷变为自己的大本营?”
“是又如何?”枯木道人道:“圣人已经有数十年闭关不出,世间疾苦,自然与他无关了,他还当真能来到这里,把我斩于剑下——”
他话音刚落,便有雪白的衣角在风中飘荡,然后柔顺地垂落。
在杜鹃啼血的枯树之下,有人踏着血而来。
接踵而至的,便是剑光。
山海。
如浩浩波涛,汹涌而起,仿佛能涤荡一切污浊。
殷无极的发也在这风中鼓荡,长袖宽袍皆猎猎。无涯剑在嘶鸣,仿佛感觉到了那让他颤抖的剑光,正在欢快的鸣响。
那是圣人谢衍的残魂。
“来了?”谢景行也负着手,看向那道浩浩的剑光。他的眉眼凌厉如霜,却是清喝一声,道:“别崖。”
殷无极知他心意。他是被激怒了,显然是要亲手让他知道,圣人不避世,天下仍有人主持正义。
无涯剑出鞘。
谢景行借了剑,大踏步地向着通天台的方向而去,他的长袖鼓风,墨发飞扬,有着独一份的钟灵毓秀,天生神姿。
而无涯剑,却如长风浩荡,地崩山摧,向着那高台之上的道人砍去。
山海剑与无涯剑的剑光交缠在一起,而使剑之人,乃是一体。
即使世事无常,圣人早就成了亡魂,或是携了一身病骨,却永远摧折不了这灼灼风骨。
对方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更精彩,很滑稽。
“是圣人谢衍——”他扬起拂尘,勃然变色:“为何会在这里?”
这辈子,他只在明镜堂的高台之上,远远地见过一面圣人。他裁断自己命运时,像是在看着一滩烂泥,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那种让人厌恶的慈悲。
“时无英雄——”谢衍的残魂语气寒霜,甚至颇有几分悲怆苍凉。
“——使竖子成名!”谢景行的眼睛,却因为怒意而沉沉如墨,一字一顿道。
二人剑光落处,通天台刹那间碎为齑粉。地缚之阵被碾成碎片,而那坍塌的台下,竟然堆砌着累累尸骨,皆是白惨惨的,就是这些堆砌进泥沙里的骨,才修成了这通天台。
万骨枯。
而那道人,却在剑光中化为黑烟,刹那间消散了。
谢景行心知这与当时自己杀掉第一个道人时一般无二,扭头看向自己的残魂,他与之本就是一人,所以心灵相通,所以道:“未死,只是分.身。”
那白衣的孤魂收剑,看着几乎尽毁的通天台与宫墙,显然是领会了他的意思,道:“换个地方说话。”
殷无极收回无涯剑,视线不自觉地在旧人熟悉的面貌上停留片刻,然后笑道:“生气了?”
谢衍残魂:“没有。”
谢景行:“不值得。”
殷无极却淡淡地笑道:“‘时无英雄,是竖子成名’这句话,是说给谁的?”
谢景行知道瞒不过他,他心气极高,被人明着算计到现在,早就忍了许多气。
他的残魂却是冷静如冰雪,曾经的他修无情道,简直像无情无欲的仙。他平静地对谢景行道:“你死的太久了。”
久到,妖魔鬼怪皆现了形。
天下早已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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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杜鹃,又叫杜宇、布谷、子规、望帝、蜀鸟等,有多重意象,此处是为感慨亡国之情。子规相传是亡国的望帝杜宇所化。
②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出自于三国时期曹魏思想家阮籍《晋书·阮籍传》记载:“尝登广武,观楚汉战处,叹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意指:时代无英雄,使无名之辈成了豪杰。指无能者侥幸得以成名。
此处斩的是道士,实际上谢景行清楚这都是谁搞的鬼(宋宗主: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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