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微微挑眉。靠在沙发上的坐姿都没有改变，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点。
无数目光对着她们指指点点。但江于流偏能坦然地视而不见。
“琪姐一直最信服您，是她让我找你。眼下只有你能帮得到她。”
季风缓缓道，“你不用这样。她自己的手下亲口指证，就是神仙都没有办法。”
江于流坚持说，“经过这次，琪姐一定知道厉害了。你对她一向包容，给她个回头的机会，好不好？”
江于流穿着一件黑色飞行夹克，隐约露出白色T恤。脸上画着很重的银灰色烟熏妆，发丝落在眼睫上。脸孔清秀，妆容颓废，季风脑海里闪过很俗的形容，像堕入地狱的天使。浓重的眼影里，江于流瞳孔里流水一般清澈的光似将湮灭，脸颊上没有抹一点胭脂，玫红的唇色却像含血。
她无论自认是公主身边的骑士，或者女王床上受宠的面首，平时聚会都颇有自知的呆在顾雅琪附近，对顾雅琪以外的人维持一种表面温和的社交状态。季风不觉得她做得到卑躬屈膝。但她做了，语气倒有几分循循善诱，仿佛半年期满，将顾雅琪送还。
房间里僵持着尴尬的气氛，旁边一个也与顾雅琪相熟，插口道，“大家都是朋友，能帮一把当然会帮。帮不到也没有办法。”
“风姐……求您借一步，哪怕就指点我一下。”江于流几乎是固执了。
季风只说，“你先坐下。愿意的话就在这里跟我们喝完。不愿意，我也不强留你。”
江于流垂下头，胸口微微起伏，僵了一刻，“是。……对不起，我太急了。”
季风看她缓缓站直，冷汗从额角滑落。仿佛她直到这一刻才感觉到下跪的沉重分量。
方几上一排四支龙舌兰，只喝掉了一支。
江于流拿起吞杯，略示歉意，一口咽下。又捏起一杯，退到沙发椅里。
季风端起江于流倒好的酒，杯壁凝出细小的水滴。冷冽辛辣的琥珀，也许诱人就在它难以下咽。
侍者凑近过来，添酒的添酒，气氛稍稍恢复一些。
酒液灌下去，江于流早已感到不适。下午睡了一阵，腹痛本已经缓下去，这时不知随着鼓点节奏还是心率，胃又抽动起来。
季风虽然不再说话，但频频点头微笑示意在听。大家又谈回不相干的话题，宛如刚才的闹剧并未发生。江于流瞄一眼手表，已近午夜。大多舞池都去过一波。便喝干手里的酒。
季风漫不经心地听着谈话，江于流就坐在正对面，季风的视线无论朝向哪里，江于流扎在那里，无法回避。季风并无意让她下跪，或者当众羞辱。那未免过于江湖气了吧？但季风不得不承认，顾雅琪和江于流双双被带入警局，在警局门口把江于流叫来夜店，她心里多少有点阴暗。
江于流站起来时，几乎晃了一晃。走到方几前，拿起最后一支酒。
“不好意思，我身体不太舒服，先走一步。”
江于流的目光在季风脸上稍稍停留，便垂下视线。
季风记起前一晚顾雅琪似乎按下江于流杯子，她坐得远，听不到江于流俯身在顾雅琪耳畔说了什么，只是顾雅琪脸上浮现的笑容，格外扎眼。印象里江于流似乎有胃病，调养也不见起色。
“不舒服就不要喝了。”
这句话并没有出口。因为眼见江于流一仰脖已经整杯吞下去。酒液未免太烈了。江于流眼底布满血丝。
季风陡然站起。
“风姐。”江于流看着她，不知是什么意思。但季风面无表情地呆了一阵。江于流见她并无话说，便微微欠身，转身要走。
季风恍然发现自己竟然站了起来，其他人也扭过头来，才说，“我跟你一起下去。”
江于流此时从食管到胃里撕裂一样痛，但季风终于肯给她个私下说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