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哥坐到倪轩旁边,抬手招呼江于流,“不是看我们吃吧?”
倪轩说,“怎么你受了伤,胆子也变小了?坐吧。”
江于流笑笑,“我站着就好。伤到肠胃,还吃不了这些。”
电话里只跟浪哥说背后被捅了一刀。浪哥当她伤得不重。竟然从后背捅到肠胃,几乎是捅穿。才五天过去,浪哥记得年初有小弟被捅伤,卧床休养了大半个月。
倪轩接过小弟装盘的牛羊肉,涮进架在电热炉上的铁锅里。抬头瞟了一眼江于流,“你啊,还记着那天晚上的事?”
江于流忙说,“怎么会。”
倪轩把染着血的空盘递回去,笑道,“过去的事情,最好就让它赶紧过去,你说对不对?”
眼睛里并无笑意。
江于流心中一凛。坐下来,抵着椅背,和人拉开一点距离。
倪轩的情人年纪很小,却颇通世故,叫人给江于流拿杯温水。
天气是热的,江于流穿得也不少,汗渐渐淌下来。却还是感到冷。捧着温热的水杯小口小口地抿着。
倪轩说,“你赶时间吗?”
江于流并无安排接下来做什么。但她的货滞留在加工点,风险不必说了,她很急。况且从中午起床,不过是洗漱、换衣这种平常的事情,去诊所换药,再打车过来,她自己做得困难,体力消耗很大,人已经有一些倦。
江于流说,“我来只是想请倪少放心。……有一批货原定这几天到,我现在的状况确实暂时接不了。我不知道……”
倪轩知道她无暇顾及,扣下她的货。打断说,“外面传的事情,你能解释吗?”
江于流点头。
“明天上午我约了向老板、全叔在茶餐厅。你自己解释吧。让浪哥今晚陪你去见一下向老板。那批货你用不着担心。明天讲清楚了,一切还按老规矩走。”
倪轩并不觉得江于流有什么问题。以她这个层次,就算认识警察,也不可能替她平F市的事情。田志全急于杀她,可见所谓有人作证,没什么说服力。那些报给警察的黑料是倪轩准备的,做这行的不和警察有牵涉怎么做得长久?用这种理由杀人越货,指望搞一个死无对证。倪轩要是任由江于流被做掉,难保田志全会不会得寸进尺。
倪轩怎么想,江于流很难揣测明白。江于流只觉得黑道这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你好,什么时候却想弄死你。人人生活于这样的恐怖之中,于是人人同化为这样的一部分。笑脸迎人,至于手里握的刀,不知道下一刻尖头朝向哪里。
刀口隐隐作痛。
大约是看到江于流频频擦汗,浪哥没吃多久,就带江于流离开了。
浪哥开着车,告知倪轩传授的底牌。原来是揭秘往事。季风如何用区区十几公斤冰迫使三位老大交贡。
去年二月份,向华开始在自己的地盘建立冰|毒的销售网,因为订货量少,如同江于流委托倪轩,向华托陈望平从教授那里拿货。差别在,向华订的是纯度最高的尖货,每公斤价格是普通级别的1.5倍。到三月份,警察扣押了一车二十公斤。陈望平和向华商量共担损失。向华六成的定金自然收不回来,剩下四成算在陈望平账上。然而事情蹊跷是,这批货陈望平最终不知如何手段,又取了回去。陈望平取回货,却瞒住了向华。
季风不仅知道这笔尖货的来龙去脉,竟然还知道存放在哪里。季风以普通货的价格收了这批尖货作为陈家的月贡,以期小惩大诫。陈望平自知理亏,敢怒不敢言。因为无论倪轩还是陈望平,一向只进普通级别的货,这批尖货反而没那么容易出手,被陈望平压在手里,留成了把柄。
在嘉禾大厦放火烧了这批货。动静闹得很大。
原本抵制交贡是三家联手。陈家率先交贡,倪家就已动摇。而季风差人提点,烧的这批货纯度很高。向华主营地产和金融,认识不少大亨。手下人马虽然不强,但客户比较高端。只他的地盘卖得出尖货。已有风传向华和陈望平私下里一起做冰|毒的生意。倪家认为向华会跟着陈望平投诚。便交了贡。
至于向华,以为陈倪两家被烧了货还低声下气,三家里他最缺底气,自然伏首。
等到倪家查清楚来龙去脉,交贡的事情大势已去。倪轩现在只想借这件事提醒向华,不要站错边。
浪哥说,“这事一会儿谁来说?”
他们之前合伙去忽悠买家,事先多少会对对词。
江于流明白倪轩是利用她,仿佛有季风背书,使这席话增加分量。即使于外界看,她不过是短暂地开了季风送顾雅琪的车。季风的光晕太大。
偏偏就在浪哥刚给向华讲完的一刻,江于流手机响起。浪哥眼尖,“季小姐的电话!”
向华老狐狸一样的目光从褶皱堆积的小眼里滴溜溜围着江于流转。江于流感觉自己仿佛被这目光一层层剥去衣服。只能欠身,“失陪。”
到外间,也避不过向华的小弟。便接起来。毕恭毕敬,“风姐。”
但季风可会知道,受伤以来最脆弱的这些天,江于流在心里把她名字轻轻念过,一遍又一遍。
不是什么“风姐”,只是“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