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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 华山剑谱(2 / 2)

“你们还许饮酒?”杨逍当然有分寸,他提着那酒壶在耳边晃,仿佛听着响动就过了瘾,“不会是你这个小道士偷藏的吧?”

“怎么会……”

张翠山急急一句辩白还没说出口,稍远处树林中突然有一丝异响,杨逍反应极快,已是勒马停车,而张翠山则按住了腰间的铁笔,浑身绷紧。

半晌风过,之前那声音俨然错觉一般,杨张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悄无声息的跃起,向那声音掠去,而等两人行了半里,忽听一阵金铁交击之声,接着是一人疾呼道:“师兄!”

这声音煞是凄厉,张翠山觉得有些耳熟,杨逍则已停下,将张翠山拉至一棵大树后面,做口型道:“莫妄动,听。”

又是一阵兵器击打,间有血肉刺破之音,却无一人痛呼,两人皆宁心静气全神贯注,慢慢分辨出是有一人被围攻。

张翠山心中默数,估摸着那人与几个围攻之人过了不下百招,似乎力不从心起来,而先前那声音猛然又道:“师兄你走罢,莫要管我。”

茅塞顿开,张翠山倏然明了这声音缘何耳熟,他侧目去瞧杨逍,见杨逍面色淡然,分明是已有了数,于是他碰了碰杨逍的手臂,悄声道:“是华山。”

杨逍点点头,拍了拍张翠山的手臂,示意他再等,只听那边有个轻飘飘似游魂般的声音道:“华山剑法也无甚稀奇,你拿出来与我们瞧瞧,回去与你师父照实说丢了便是,总比死了师弟的好。”

他说完,那兵器的响动霎时驳杂起来,杨张二人知晓是被围攻之人剑招已乱之故,但听那人说道:“剑谱我不会与你们,师弟我也要救。”

赫然便是之前醉仙楼一见的华山派大弟子白垣!

杨逍虽早已猜出这人身份,听白垣这么答还是忍不住眉心一皱,张翠山当然也听出白垣力有不逮,恐怕再有百招就得束手就擒,他便有些不落忍,对杨逍道:“我们不帮一帮白师兄么?”

“奇也怪哉,你肩上一剑可是为他所害,还要出手救他?”杨逍挑眉,心中不以为然,他本是以为又有麻烦缀上来,才想循声瞧个究竟,也好占据先机,哪曾想是华山派这两位徒弟,他自认与白垣实非同路,也高看不起华山派这两位的功夫,何况那日醉仙楼里白垣这位师弟的所作所为堪称下作,杨逍如何也从心底找不出哪怕一丝救人的理由。

更况且那几人被白垣刺中皆不吭声,不是训练有素便是什么杀手死士,杨逍思虑间一个不察,张翠山就自己跃上树梢,很快又下来,对杨逍道:“那几人穿的元兵衣服!杨兄,我且不说什么正派同气连枝的大义,只这一件,小可也得帮上一帮。”

他话音刚落,杨逍一口气叹不出去,复咽回肚子里,听得远处那先前开口劝说白垣的人道:“哪里的朋友,不妨出来一见。”

张翠山浑身一僵,方想明白过来对方武功定是不赖才能困住白垣师兄弟,而此时杨逍被那药折磨得只余二三成功力,他自己何以能救得两人?于是他不由再生愧疚,却听杨逍朗声道:“在下武当张翠山,不知这位英雄与华山派二位师兄有何过节?”

“武当?”那人犹疑了一下,“既是武当弟子何不现身一叙?”

说话间杨逍指了指右侧草丛,暗示张翠山从旁突袭,他自己则原地不动,口中彬彬有礼道:“师弟染了急病,我本急着送他回山,路过听闻响动,因与华山派两位师兄也算旧识,固有此一问,还望英雄谅我,非是我多管闲事,只是这冤家宜解不宜结。”

这番话乃是张翠山在醉仙楼劝人的,此刻被杨逍换了个场合说出来,很有些讽刺,张翠山听得耳颊生热,忍不住回头去看杨逍的神色,像是怕杨逍真的取笑于他,但见杨逍身形倏动,双脚似未离地,而人已笔挺向前数丈之远,张翠山忙不迭跟上,果见密林掩映之后正是白垣师兄弟,另有七八个元兵衣着的人围着白垣,身上皆有零碎伤痕,挟持着白垣那位师弟的却是一身汉人服饰,头顶戴冠,面白无须,眼周隐有青色,观之似有不足之态,可一双招子又狠又亮,牢牢盯着杨逍的方位。

杨逍动的恁快,自林后走出不过刹那,手中石子已纷纷击落那几个着元兵衣服之人手中的兵器。与此同时张翠山找准机会,判官笔直袭那面白无须之人的腰间大穴,两人配合竟是已有默契。

可挟持师弟的那人显然功夫颇俊,他腾空转身,将手中的人一掌推向张翠山,反身也不去管杨逍,只伸手去抓白垣,而那头白垣将将从变故中回过神,斩了两个先前包围他的人,又被其余几人赤手空拳缠上,无暇自顾,且白垣本也是师老兵疲之际,杨逍当然看得出来这位华山首徒受伤不轻,杨逍只好再出手,以龙泉剑柄去撞那人的手腕,逼他撤掌。

谁知那人不躲不避,似是料到杨逍这一招,他手腕一翻,与龙泉剑柄相擦而过,另一掌已至杨逍胸前,居然是摧心掌的招式,杨逍神色一凛,万不得已,提掌与他相对,那人一震,面色也是一变,杨逍则飘然向后掠了十几步的距离,停在一棵树下。

这一掌电光火石两人心中皆惊,杨逍更是很不好过——他看似举重若轻,实则被这一掌激得气血翻涌,胸口立时隐隐作痛,偏那药压制内力,他先前受袁鹰的那一掌磨磨蹭蹭还未好利落,如今可算伤得彻底。使摧心掌那人则面色沉凝,开口道:“你并非武当门人。”

“……还未请教青城派前辈道号。”

“我非青城派之人。”那人顿了半晌,道,“想来应与小友有些渊源。”

“前辈可莫乱攀关系。”杨逍阖了阖眼,咽下一口鲜血,瞥见白垣已将那七八人料理了,而张翠山正向他飞掠过来,他心下稍定,淡淡道,“今日之事已是不成,前辈还请自便。”

“也罢。”那人凝神看了杨逍几眼,又意味不明的瞧了瞧白垣的师弟,拱手道,“小友果真少年英杰,你我他日再会。”

说完,那人就好似此间无事发生过一般,转身运起轻功走了,张翠山警惕的盯着他的背影,隐约觉得此人身法熟悉,而还没等他想通,那侧白垣的师弟突然发难,一柄钢扇脱手而出,直击杨逍面门,他口中还愤愤道:“魔教狗贼害我师兄,我今日就先取你性命!”

“师弟!”白垣受伤不轻,已是脱力不支,他难以置信的看向师弟,却不料被师弟暗器封了穴道,他只好惊呼,“鲜于通!你要……”

“师兄,得罪。”鲜于通依旧是满面愤慨,可近处的白垣能清楚看到他的师弟双眼之中全是冷厉之色,算计之思。

那边张翠山见杨逍动也不动,自当出手相护,他左手虎头钩向上一抬,击中那折扇扇柄,使那折扇偏离轨迹,哪知那折扇另有机关,机关要处仿佛正在那扇柄之上,这一击已是中了鲜于通下怀,一股白烟自折扇钢骨之中喷出,张翠山闪神间有一只修长的手蓦的捂住他的口鼻,将他扑倒在地。

是杨逍!张翠山睁大双目,却见杨逍两眼紧闭,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透明一般,忽有一丝鲜血漫过他的唇角,张翠山惊惧之下去叩他的脉,只觉浮游若丝,竟是内伤极重!

盛怒乍起,张翠山本就有些愧疚于自己一念之善,唯恐害了杨逍,现下这“唯恐”成了真,还是那鲜于通无缘无故恩将仇报,张翠山一瞬之内又是恼怒此人无义无德,又是气愤自己历经醉仙楼前车之鉴仍不知长进,复还担忧杨逍的情况,百般心绪之下张翠山强定心神,知道为今最急当时带杨逍速回武当。他揽着身量尚比自己高些的杨逍站起,回首神情极冷看了鲜于通一眼,道:“这段我记下了,他日我们华山云顶分说!”

言毕,张翠山果断与杨逍离开。

在醉仙楼时张翠山自是谦逊端方作派,这一眼看得鲜于通心中发毛,他直勾勾瞧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良久,方回过神来。只见他捡起那柄钢骨扇,打开又合起,把玩了许久,猛然惊醒般出手解了白垣的哑穴,在师兄忿然夹杂着困惑的眼神中垂下视线,轻轻道:“师兄,你可是怪我?”

“你此举乃是恩将仇报,且不说无缘无故与武当结仇,就是那杨逍……好歹也是出手相救于你我。”

“师兄未免天真。”鲜于通收起钢扇,盘膝坐下,与白垣四目相对不过转瞬,再错开目光,他出手如电取了白垣胸口的剑谱,翻看了两下,方露出点喜色,道,“那魔头杨逍与挟持我的人一番对话师兄你也听到了,他们二人显是认识。此一着无非是迷惑我们,还妄图有恩于我华山。师兄为这剑谱也受了颇多委屈,不若将剑谱放在师弟这里,我代你保管,师兄尽管放心养伤。”

“鲜于通。”白垣唤他名字,满目失望道,“我并非傻子,能看出那些人与元人脱不了干系,而明教无论行事如何,终究意属抗元,他们断不是一起的。”接着看鲜于通渐渐冷下来的神色,白垣好似明白了些什么,问道,“此乃民族大义!师弟,你难道勾连元廷……”

“师兄,我的好师兄。”鲜于通笑起来,只是那笑里逐渐全是狰狞,看得白垣心中一寒。下一刻,一柄匕首便抵在了白垣喉间,“师父驾鹤西去已是三年,师伯这代掌门当得够久了,我或许是道貌岸然,却怎知不是与师伯一脉相承——他若真对掌门一位无意,为何迟迟不肯推选下一任掌门?我乃师父亲传大弟子,论来,我才当是华山首徒。师兄安心,我绝不做弑师杀兄之事,今日你我一别,师兄好自为之。”

鲜于通收起匕首,带着剑谱向先前使摧心掌那人留下的痕迹方向走去,他心道:“若我这位白师兄是个通透人,倒也算明教的运气了,只可惜我知他甚多,他必当不肯罢休,那他日江湖传言明教杀了华山首徒,就非我之过了。”

师兄弟阋墙的戏码张翠山与杨逍是无缘得见,杨逍倒是想留下来瞧瞧,也想教张翠山知道这名门子弟的嘴脸,可他实在张不开嘴,胸口如卧寒冰,经脉之中似有林林丛丛的刺在游走,他意识清醒,但忍耐已耗费了他太多力气,直待午夜已过,那药力由寒转热,他方好受了点,敲了敲马车壁以作示意,张翠山登时一阵风似的进来,眼眶微红问他:“杨兄可有哪里不妥?此处已离武当不远!”

“渴。”

张翠山急忙去找水袋,扶杨逍坐好,可杨逍哪里有力气,最后不过是歪在张翠山肩头,杨逍也不似几日前那般气恼了,只声音轻缓道:“不要水,要酒。”

“杨兄……”

“酒能缓毒。”

张翠山即刻乖乖去摸那酒壶,杨逍稍弯了嘴角,就着张翠山的手喝了几口,道:“少侠可满意了?”

他本以为张翠山要做个委屈愧疚的面目支吾给他瞧,可张翠山抿了嘴角一言不发,久之,忽而恨声道:“他日我与杨兄上那华山云顶,若华山包庇这等不仁不义猪狗不如的邪徒,日后也不必以剑宗自居!”

这小道士竟然还会骂人猪狗不如,杨逍挑眉,毫不掩饰做出个讶异的神情来,他好生端详了一会儿,见张翠山一张端正的俊脸上慢慢浮出一丝恼意,这才满意一般收回目光,淡淡道:“杨某应对张少侠刮目相看矣。”

“杨兄是不信我!”张翠山的恼却跟杨逍以为的不同,“我固愚蠢,也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之理。这等‘恩情’也当奉还!杨兄日后去那华山派讨个说法,务必带上我!我倒要看看这无知廉耻的鲜于通还要如何道貌岸然!”

说者激昂,杨逍当真从张翠山话中听出慨然,不由笑出了声音,他心道:“没曾想这位少侠居然还有几分如火之性,倒是与某人有几分像了。有趣有趣。”

他想起那个“某人”,便又想起自己在醉仙楼留下的暗号:“想来那小二看上去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也不知靠不靠谱。”原来杨逍在教中多是处理明面上的事情,极少动用这些暗线,由是他对那个知道告知他酒里有毒却在阳春面中下错了解药的小教徒并不很信任,他本是打算送张翠山到武当,自己修整两日就启程去寻人一起商量狮王之事,但计划远不及变化,如今看来这些打算都成泡影。

而听他笑声更是愤愤的张翠山还欲剖白,杨逍借着酒意捕捉到零星昏沉,当机立断往少年怀中一歪,合上双眼。

又咽了几口腥甜,杨逍放任意识昏沉下去,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因缘际会妙不可言,要怪就要怪他自己,当初不仅爱管闲事,还要利用人家正直心思醇厚秉性,如今甩不脱也是活该。

青山已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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