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偏头看他，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转身对冯修青揖了一礼：“世叔，小子无礼，误闯了龙兴山，还望原谅则个。”
冯修青一向对有才的晚辈是比较爱重的。濂承贤名在外，先前又带了后土的手书前来，冯修青知道他暗访巡查的身份，自不用说；而北海禹家同东海冯家是世交，无器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也十分信得过，当即说：“嗳，不妨事，这龙兴山下就住了一条上古的老黄龙，你们从此处出来，该当是见过了。”
濂承看既然都被叫破了名号，那位似乎也没什么要炸毛的先兆，索性就当什么事都没有，不遮掩了。当下同冯修青将二人为何落入龙兴山腹，又如何遇见老黄龙的事一一说了。
无器此时倒表现得很是得体，时而微笑倾听，时而又补充两句，连带着叫濂承的时候，都是一句兄友弟恭的“濂承哥哥”。
濂承被这一句句“濂承哥哥”喊得如芒在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他知道无器就是故意来臊他的，却也无法。
好容易才和冯修青把事说完，恭恭敬敬地送了走，濂承才一脸讪笑地转身等着这位发作。
无器低头拨弄手指，和颜悦色地开了口，“偃师越？嗯？原来清洪君本名叫偃师越啊……”
濂承眼瞟着头顶，艰难道：“呃，也没错了，少时在民间是叫这个。”
无器长“哦”了一声，“是清洪君交浅言深啊，”说着负手绕着濂承转了一圈，抄手看着他，“我竟不知道自己和清洪君这么熟了，都能知道您这些好几千年前的细碎往事了。”
“咳咳，”濂承避重就轻，“没有好几千年，两千年而已。”
无器鼻腔了溢出一声轻笑，听不出情绪，也不说话，只盯着他。
濂承被看得有点不自在，又轻咳了一声，试图讲道理：“禹四公子，这个，并不是有意隐瞒，你也知道如今四渎闹得人心惶惶，彭泽水府风雨飘摇，我自然要避着点。”
说完濂承自己觉出点不对来，以他和无器的关系，瞒着也就瞒着了，他在心虚什么？怎么两千年越活越回去了。
无器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两个月前，就预见了今天？清洪君真是算无遗策啊……”
濂承不解：“两个月前？什么两个月前？”
无器看着他装傻，觉得此人绝对不是个“响鼓”，大概鼓槌得捶重点这人才会说实话，于是踱了几步，又道：“噢，可能还不止两个月前呐，早早地就故布疑阵，可是怎么就没算到今日会在此遇到东海龙君呢？”
濂承一头雾水，前面是真心虚，听到这里是完全懵了：“故布什么疑阵？你到底在说什么？”
无器盯了他一会，看他神色不似作伪，才道：“两个月前我找人查你身份，说鄱阳周边一共两尾白龙，一尾是彭泽水君清洪君，一尾是庐山野龙。”
濂承听闻此事，不禁奇道：“我竟然不知道庐山里有个邻居，也从未听过民间有传闻，”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觉得此事必有蹊跷，瞬间冷了脸色，“也不知道是哪位帮我仔细打量算计好的。”
“你真不知？”无器想起半个月前的那点回礼，又问：“那我收到的两棵菘也不是你送的？”
“我那段时间在庐山避着，菘是我种的，你那些虾兵蟹将也是我打发的。”
无器玩味地笑了一下，“那还真是缘分了，在庐山里还偏巧遇到你。”
濂承打断他，“等等，庐山这个事你我现在也掰扯不清，但是我却有一事不解。”
无器摊手，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濂承：“既然那周围有两条白龙，你为何又认定我就是庐山上的那尾，从来没怀疑过我就是清洪君吗？”
“呵，我以为彭泽水域广阔，这样的大湖水君应该忙得很，加上你是新贵，怎么着也会装作勤勉的样子，出门也该是持重的，”无器边说边打量濂承，此时发出一声长叹，“没承想，你天天不务正业，又是逛扵集，又是种地的，哪里像个水君？这就算了，关键是一身松松垮垮的形容，你这个彭泽水君，当真是画风清奇啊。”
一番话如行云流水，不带半点磕绊。
濂承臊眉耷眼地张了张嘴，他说得真有道理，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