濂承远远看着，虽然暗自捏了把汗，却始终没上前去，只远远地挥手，送了那小船一个护持的结界，令其不为风浪所扰。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少年郎应该也身手不俗，反应也机敏，不是那些什么都不会还一天找茬的废物。
他想起那次在度朔山头，二人在大桃树下那场较量，漫天桃花里，少年身姿飘逸，只怪当时自己出手太狠，而且仗着法宝厉害，没留一点余地。现在细细想来，当时小青龙的应对还算是小辈里可圈可点的了。
濂承正想着前事，只见那尾身形不大的青龙，忽而四爪换了蹑云的姿态，一个俯冲，直插入乌江水底。
须臾，青龙从江水中一跃而出，口中衔出一柄通体澄黄的□□，然后嫌弃似的，唾在了岸上。接着，青龙回身一盘，后颈抬起，龙首俯压，对着水面发出了低沉威严的龙吟。
濂承蹙眉，感觉那柄□□他似乎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龙吟之声穿透水面，径直击在水底某处，所有人都听懂了无器的意思：“你若现在上岸伏法，还可饶你不死，若是再鬼鬼祟祟戕害生灵，便教你永世不得翻身。”
乌篷船上的众人立时明白过来，董乡君人虽没出来，却在蓬内高声呼道：“多谢龙神救命之恩。”其余众人也纷纷叩首，把甲板扣得咚咚作响。
水面却骤然波动起来，先是细碎的震颤，接着开始泛起浪花，水面渐次风浪大作。
这是挑衅。
真龙之身下，最忌挑衅。无器顿时大怒，朝天一声长吟，顿时八方雷动，十几道惊雷同时围着方才他出水的地方落下。
云雷入水，江面上水雾轰然炸开，水面骤然下降。待水雾散开，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男子，被雷气团团围住。
青龙尚在方才被挑衅的盛怒之中，引颈一转，便要引来下一道云雷。
濂承瞳孔一缩，蓦地认出了那个披发的邋遢男子，那是濒水水君——乌北钧。
濒水便是眼前这条乌江。往年下元之前三日，各水域支流的小水神便会集中到主水君处述职，再忙的水君，在这三日中，也会面见其流域内所有部下、同僚。濂承上次见到乌北钧便是去年下元。
濂承记得，当时乌北钧跟在赣江水神身后，看起来文秀通雅，但某次酒宴时乌北钧助兴，使了一杆九曲枪，枪头所过之处，猎猎生风。濂承当时还多看了几眼，是以对先前无器衔上来的□□有点印象。
此时，濂承透过重重水雾和雷气看过去，只觉得这人此时神色有异，眼生无光，似笑非笑，形若疯癫之状。
他心头一凛，总觉得有何处不对。
眼看无器的云雷就要落下，开口阻拦为时已晚，濂承也顾不得许多，值得纵身一跃，翻上云端，紧接着一计倒插挽弓，伴着几声“轰隆隆”的巨响，濂承徒手接住了无器引来的云雷。
纵使濂承是册箓受封的一方龙神，此时云雷尽数落于他身，也不可能毫发无伤，他接雷后一声闷哼，嘴角溢出鲜血，双腿一软，从云头跌落下来。
无器只觉得灵气凝滞，云雷被阻隔，他恼怒地抬头一看，正见一袭白袍直愣愣落下来。
他万万没料到濂承竟然徒手去接他引来的云雷，心下又惊又急，暗骂老匹夫不要命，也顾不上一旁被困住的乌北钧，忙回身飞去，用龙身接住行将落水的濂承。
濂承被接住，轻声道谢，顺势抬手攀住无器的龙鳞，用下巴指了指被困住的乌北钧，喘息道：“禹四公子，手下留情。”
濂承的鼻息喷在无器的龙鳞之上，吹得他一阵心乱如麻，然而方才濂承以身涉险的心惊犹在，少年人不肯转圜，冷哼了一声，不愿答话。
濂承愣了须臾，突然反应过来小公子在别扭什么，于是低声解释道：“这点云雷不碍事的，又不是天雷。”说着，像是要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一般，双手一松，便滑了出去。
无器只觉怀中一空，便见濂承飞至他眼前，眼前的人眼角眉梢都带着浅笑，气色却不太好，脸颊和嘴角都隐隐有点泛青，嘴角还有点未擦干的血迹，他似乎开口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无器打断。
“知道了。闭嘴。”
无器龙头一缩，缠上濂承腰间，将他驮在背上，冷冷道：“坐好，要干什么说话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