濂承看她脸色又几分不对，忙道：“有劳了。乡君先回去休息吧，若是想起什么来，再同我们说。”
董乡君离开之时，乌北钧没再哭闹，只是目送着人出去，然后无声的笑，再无声的哭。
屋外，雨落得更大了。
无根水顺着屋脊往下流，伸出去檐角合围成一个“口”字，雨水落在天井中，又顺着周围的沟渠流入地下，应了一个“水聚天心，四水归堂”。
无器看濂承盯着窗外的雨发呆，率先开了口：“清洪君。”
濂承回神，突然想起方才小公子神情萧索，似乎有话要说，但他本能地有几分胆怯，不大想去听，仿佛无器要说的是什么他极不愿意面对的事。
濂承生怕无器要提早上的话头，定了定神，心念转过了乌江的九曲十八弯，从兵法里拎出一个“反客为主”的法子，才回身笑道：“禹四公子，今早多谢了。”
无器愣住，没料到他突然道谢，轻声道：“清洪君不必客气。”
濂承观察着他的表情，觉得只道谢一句似乎不够，又斟酌着开口。
“昨日……”濂承看上去略有迟疑，但很快下定决心，坦荡道：“你说的话我想过了，我确实有考虑不周之处，多谢你提醒。”
无器没反应过来，只听见濂承又道，“只是，”他的声音似乎有几分笑意，“禹四公子下次能不能有什么意见好好提？我年纪大了，有时候反应慢点，你别同我计较。”
无器听完这话，一时语塞，支吾道：“清洪君、清洪君言重了……”
濂承一脸老怀甚慰的笑，“那个，禹四公子，我有点乏，若是没什么旁的事，我就先回去歇一会。”说完，他抬脚便走，待走到门口，又想到点什么，转身道：“我看刚才董氏脸色不太对，说不定晚上能想起点什么，你也稍微休息会，别太累。”
无器张了张嘴，艰难道：“呃……好。”
说完，濂承合上门拔腿就溜。他演得坦荡，此时心口却狂跳不止。
他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这招以退为进再反客为主，也不是第一次使了，有时候想搪塞白石生或是洛子渊，这都是他惯用的，按理来说早就驾轻就熟了，况且，他说得话也是句句属实，没骗也没诓，怎么对着小公子就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一般，亏心亏得厉害。
要不寻个机会，顺着这个由头再和把话说透点？
但清洪君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想不通的事情决计不多耗神智。对他来说，不管怎么样，终归是没让无器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至于这点歉疚，就回头有空再找个机会补吧。于是，感觉自己做了亏心事的这位，一路计较着这点小心思回房，然后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无器站在乌北钧房里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回头看了眼眼泪要流成乌江的那位神官，又细细揣摩了半晌濂承的话。他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这么一瞬，捕捉到了濂承狡黠的笑。
昨夜，濂承摔门而去，无器彻底慌了，他知道自己口不择言过分了，但那些字字句句都是纠缠在他心底的郁结，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情绪失控全说出来了。
他说完就后悔了。
他鬼使神差地远远跟在濂承身后，看他在江边徘徊，看他在风里喟然。虽然无器数不清那人层层叠叠的叹息里，有多少是分给他的，但多多少少肯定有点，否则这点火怎么肯冲他发？
无器觉得自己本该欢喜，却无端生出许多恐惧。
他望向窗外的滂沱大雨，有点心灰。他活过不长不短的七百年，头一次喜欢一个人，先不说喜欢一个男神仙是不是背伦，但这场情愫的起点竟然是因为自己的没头没尾的误会，然后没脸没皮地跑来跟着人家，跟着就跟着吧，人家也好声好气地带着他，可自己偏偏不着四六地要去讨一个说法。
他有什么资格讨个说法？
他当年曾经对小墨儿恨铁不成钢，喜欢上一个负心薄幸的凡人，人没得到不说，还为此赔上了性命。那他自己呢？就算想搭上自己的前程、北海名声，人家似乎也不想给他这个机会啊。
无器慎重地权衡了好一会，最终觉得讨一个两败俱伤的说法，还不如没声没响的无疾而终要让人更好接受些。
说不定若干年后，两人在觐见洞阴大帝的下元节上相遇，还能各自挽了夫人的手，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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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的要了命，写了删删了写，废稿已经快赶上发出来的了~
下一章也会很晚，虽然辞职了，还是莫名其妙地忙，我尽量保持更新~
谢谢小可爱们谅解，实在抱歉。
芒种快乐，一年中最忙的节气~另外夏天要注意身体，少吃冰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