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边湿热的感觉像是大剂量的“支离散”撒在了濂承身上，神魂也像是被炸开了花，到处一片明晃晃刺眼的光。他心如雷动，方才的酒彻底醒了，神思理智都一瞬间回了笼。
即便他过往的两千年光阴里没同什么人如此亲近过，却也在本能里感觉出无器此时这个动作的含义。
他问自己对他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他方才那么亲昵地抱着自己。
还有先前，他从北海送来桂花，他巴巴地跑来跟着自己一路涉险……
他那么在意自己的伤，三番两次为这个和自己争执。
濂承不敢再想。原来那些被他压下去的蛛丝马迹，在这一刻，在无器灼灼的目光里一一浮现，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把他缠在其中，动弹不得。
无器舔过之后，就没有继续的动作，这个姿势保持了许久，濂承没动，他也没动，两人就这么盯着彼此的脸，呼吸起伏。
濂承勉强从那张大网里分出一点神思应对眼前的局面：他、他要是敢再亲上来，我就把他丢出去……
濂承试探着道：“无器，你……”
然而上头那个居高临下的人却没有什么反应，又这么撑了一会，突然卸了劲，一头栽在濂承胸口。
醒着的这位，即便一向最是超脱淡然，此刻也无法待在这个房内。睡觉？还睡个屁的觉！他翻身把无器放在床上，落荒而逃似的出了门。
去你大爷的知情知趣！
去你大爷的人品贵重、心性纯良！
去你大爷的懂礼仪、知进退！
原来这小猢狲都在这里等着！
濂承现出白龙原身，一边问候无器家亲戚，一边发了疯似的绕着鄱阳狂游，周遭鱼虾鳖甲何时见过这样的濂承，大都惊醒了不敢动。
待游过十来圈，彭泽水君这一身无处宣泄的燥热渐渐褪了，方才恢复一点清明。
濂承觉得头大。他身边不是没有龙阳之好，离他最近的邻居魏钊和冯伯达便是，他也不厌恶这个，但若要放自己身上，濂承却是从来没想过的。
他活过不多不少的两千岁，不要说没喜欢过男人，连姑娘都未曾动心过。他看过人间各色“恩爱两不疑”的话本，却也见过“故来相决绝”的了断，见得多了反倒没什么好奇，对情情爱爱也提不起太多兴趣。原本他想着，即便长路漫漫，但也不必非找个人陪着走，孑然一身也有孑然一身的趣味。
但是这个与他相识不过数月的小公子，却带着一腔懵懂又炙热的情思来问他：“你对我到底什么个意思？”
什么意思？你大爷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他隐隐觉得，无器是有几分特别的，他欣赏这个乍看纨绔、实则心思剔透小青龙。但除了“欣赏”一词是他能说出来的感觉，至于旁的，这位从来不急不徐的清洪君濂承，却再也拿不出什么章程。
该拒绝吗？他的直觉似乎不想直接拒绝无器，没有理由，就是不想。
还是不理会？这样似乎也不太合适。
接受？濂承光是想到这两个字都觉得要脱层皮。
冰凉的湖水从濂承的水须中间掠过，浪头撞击着他头顶高耸的尺木，帮他回忆着与无器这一路的点滴。
他又在自己水域中来回逡巡了近十圈，一湖鱼虾都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吸水吐水、翻江倒海。长夜将尽之时，他终于从混沌中想明白要应对这倒霉小子这点情窦初开的心思。
敌不动我不动。
对，敌不动我不动。
先试探一下无器是不是记得自己喝醉了的事，如果不记得，自己便旁敲侧击提醒他一下……反正没清醒的说过，便是醉话，若是他巴巴地去问人家的醉话，反倒不美。
若是……若是无器记得……
濂承想到这，心头又感觉烦躁的情绪蒸腾得他神魂难安……
去他大爷得记得，不能记得！记得就打一顿扔出去！
是以今晨就着这点寒碜的早餐，濂承看无器浑然不知的模样，不由暗自松了口气，还好忘了。
他笑了笑，给无器夹了点小菜，示意他吃菜，等碗里粥见了底，才慢悠悠道：“你昨晚也没干什么出格的是事，就是在我院中瞎窜，说你不想回家。”
无器瘪了瘪嘴，这才放下心来，放心的同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他又抓不住重点，只好端着架子“哦”了一声。
濂承斟酌了一下词句，违心道：“我自然是不会赶你走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不愿回去。但你既然叫我一声哥哥，有几句话，还想稍微提醒你一下。”
无器听他说得认真，便也收敛了一身刺头，点了点头，道：“哥哥请讲。”
濂承暗自清了清嗓子，掐了掐手心，才道：“你如今七百岁有余，搁在四海或四渎九江的龙族里还算是少年，但若和旁的氏族比，也该算是成年了。你上头还有几个哥哥，或许有一日北海龙君之位轮不到你，但你也是龙王家的公子，身份却永远放在这里。你天资聪颖，比我见过的许多少年人都强，但有时候天资好并不代表你往后能走多远。往后要往哪里去，文成还是武就，你还是该有个成算。”
濂承抬头，顿了好一会，才又捏住一份语重心长：“你不愿走，我肯定不会赶你，但我私心里还是希望小四你能认真计较自己的将来。倒也不是说非要成个什么事，喜欢闲云野鹤，自然也可以留在这里，但你现在还小，别太早断了自己旁的路。免得将来后悔。”
濂承说完，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仰天长叹：濂承啊濂承，这么拐弯抹角的，你的出息都喂了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