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琰拿过属下递上来的指令单仔细阅读，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深。
这是要做什么？一条条看下来，从人员调配，到核心成员审核，全部增加了小少爷的决定权。
如果这些命令全部落实，莫绝俨然成了莫家继莫烨之后的最高决裁者。
他知道小少爷在家主那儿分量很重，可莫烨要借着典礼的机会分权给莫绝，站在家主的立场上，他认为这种做法非常不可取。
哪有把权力分给别人的道理，就算是亲兄弟，在莫家这种古老又传统的大家族里，向来只有绝对的话语权，才是莫氏家主最安心的做法。
冷琰离开办公区，来到那片秀丽的建筑群，那是历任家主休息和办公的地方。
请示完进去时，他发现小少爷竟然也在，正和家主聊些什么。
看到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冷琰，莫烨扫了对方一眼，“都办好了？”
冷琰顿了顿，“还没有。”
没办好还敢出现在这里打扰他跟小绝的谈话，真是胆子见长，莫烨挑眉，“有问题？”
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冷琰感受到来自男人的死亡凝视。顶着巨大的压力，他几经斟酌，终于开口，“长老会那边...”
话音未落，莫烨就强势地打断了他，“这事容不得他们反对。”
自从坐上家主的位子，莫烨第一个收拾的就是长老会。要知道当年因为那件事，他早就把长老会记恨上了。
现在整个内宗在他这儿，根本没有旁人说话的份。冷琰想阻止他，拿长老会作推辞也真是可笑。
两人对话言不及里，莫绝坐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怎么感觉莫烨似乎有事情瞒着他？
冷琰消了声音，家主说一不二的办事风格他是知道的，但要他一条不落地执行对莫烨并不有利的决策，他做不到。
他想要劝莫烨改主意，哪怕这种可能性非常渺茫，甚至说起来还有点可笑，但他还是想试一试。
“家主，”冷琰低敛眉眼再次开口，“请您三思。”
男人冷厉的目光像支利箭射向眼前低眉顺眼的人，明明只是恭敬地站在那儿，他还是看出了对方沉默中的坚定，恭敬中的反对。
“守好你的本分。”
气氛急转直下，这低沉的警告让冷琰心底止不住战栗，他不该质疑莫烨的决定，可是...
看着还站在那儿沉默不语的冷琰，莫烨眼底带霜，“出去。”
“...是。”
冷琰低头走了出去，银色的背影带着几分失落。
瞧着冷琰的背影，莫绝若有所思，“内宗有大事要发生？”
莫烨强压下心底的无名火，回答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莫绝会意。看来这段时间不仅内宗有事要发生，而且还跟他有关，他想到两人刚刚还在谈的典礼。
“跟我的生日晚会有关？”
少年敏捷的思维让莫烨心神一顿，真是任何心思都瞒不了对方。
沉默片刻，莫烨从暗格里拿出一方印鉴递给莫绝。
莫绝好奇地瞧着手里的石刻红印，晶莹玉石上雕刻着古老繁复的花纹，最底面刻着“莫氏暗主”的小篆。他不是很明白莫烨此时把这个拿给他看是什么意思。
“我准备把这个交给你。”
什么情况？莫绝抬起头看向莫烨，对方认真的神色不似玩笑，莫烨这是要？
“而且我已经想好了，”磁性的声音温和轻柔，不见刚才的冷沉，“小绝，你将是莫家唯一的继承人。”
“！！！”
饶是向来淡定的莫绝，听到这突兀的话也震惊了一下，莫烨怎么突然做出这种决定？
“哥你说什么呢。”
莫绝想，他有必要提醒一下莫烨和他的兄弟关系，莫家主母的影子还没见着，提什么继承人的事情。
“这事我想过很多次，只是想等你成年了再提出来。”
莫烨这是摆明了要让他坐莫家少主的位置，可是这不仅不合常理，而且...他讨厌麻烦。
看出少年的抗拒，男人无声地叹口气，就算莫绝直接拒绝他，也早在预料之中。
他知道莫绝不慕名不慕权，一点儿都不热衷这些世俗的东西。尽管对方可能根本不在乎这些，但这个身份能给少年带来的，将是一片坦途。
作为家主，难免有忙到顾及不周的时候，在娱乐圈那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身为莫绝的大哥，他不想看到任何世大家族对莫绝有任何不该有的不敬和坏心思。
在他看来，莫家主弟弟的名头远没有莫家少主，来得更有实权和威慑力。
“你考虑下可以么？”
男人的再三强调让莫绝略有疑惑，尽管不明白对方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但是他还是点点头，表示这件事他会考虑。
莫烨心里如释重负，只要莫绝表示还愿意考虑提议，就说明还有商量的余地。
“那我先回去了。”是时候让慕云飞好好查查最近M市发生什么事了，莫烨突如其来的提议真是怪异。
“嗯，我让冷琰送你。”
之前得知莫绝没有回莫宅住的意愿，他也没有强求对方搬回来住。莫绝想住哪儿住哪儿，他尊重少年的决定。
莫绝从别墅里出来时，发现冷琰还站在门口不远处。察觉到有人靠近，冷琰抬头看向他，“小少爷，我送您回去。”
莫绝点点头，他已经习惯了每次来内宗时，必须有个人给他带路。这一圈圈一层层的建筑群，真是让神头大。
看着眼前的银色背影，他若有所思。刚刚在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冷琰竟会说出让家主三思的话，这种低级错误不可能发生在家族顶级随侍身上。
显然，冷琰是在明知道自己会犯错，还是坚决提了出来。看来大哥身边的这个随侍长，也是有想法的人。
“莫烨让你办什么事你这么反对？”
“......”冷琰抿抿唇，一言不发。
看来是不能在他面前说的事，能让冷琰宁愿犯错惹莫烨不快，也要阻止莫烨去做的事，想到莫烨的提议，莫绝明白了。
随侍的忠心护主，他还是略知一二。但从冷琰的反应来看，似乎远远超出了作为一个随侍该有的绝对服从。
而向来治下严厉的莫烨也只是让冷琰出去，并没有做出任何处罚，这两个人之间...
“冷琰，”微凉的声音响起，如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冷琰纷乱的思绪。
冷琰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小少爷？”
“你对我哥有别的心思？”
莫绝随意的问句惊得冷琰蓦地停下，双腿如灌了铅一般再也迈不开步子。
冷琰沉下心，脸上依旧是那副从容镇静的表情。
他一个字都不敢接，不管肯定还是否定，在莫绝面前都将会暴露内心最隐秘的想法。
呵，莫绝轻飘飘地看着定在原地的男人，心道自己猜得真准。
他巡视一周，茂密的花园长径并没有多余人员来往。况且刚才他的声音不大，两人的对话并不会让第三人听到。
莫绝笑笑，示意冷琰继续带路。一路无话。
当冷琰开车送莫绝回到滨海时，临下车少年漫不经心地对他说了四个字。
“好自为之。”
简单的四个字让他听懂了对方的意思，顿时心下一暖。
“谢谢。”没有任何敬称，他只是想简单地表达下能够被人理解的感激。
他望着白衣少年渐行渐远，想起刚刚对方看他的眼神。
那汪桃花潭平静极了，平淡的浅波里杂糅着轻许叹息。那是他当时看不懂的叹息。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少年的叹息是为哪般。
他常常想，是不是就在那天，莫绝就已经看到了他漫漫前路的坎坷起落，看到了他人生最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