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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笞责(2 / 2)

直到今日,赵孟頫仍百思难解。他犹记得初次拜见桑哥时,自己那副惊诧不已的反应。纵然桑哥身兼宣政院使,可与眼下这个跋扈嚣张的权臣一比,如何也想不到二者同为一人。

赵孟頫不由失神,再抬头时,桑哥已经开口了:

“郎中既然迟到,为何不愿受刑?”桑哥笑道,那笑容称得上温和。面对这鲜有的笑意,他又一时恍惚:这位丞相出身吐蕃军阀世家,颇有军功,为人又精悍强干,深得皇帝倚重,自于尚书省拜相后,便架空了中书省,平日里更是咄咄逼人,不可一世。汉儒们多被排挤,皆忿忿难言。而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那慈和悲悯的护法金刚?

“这都是在想些什么!”赵孟頫暗骂了自己一句,稳了稳心神,才僵硬开口,“某非故意迟到,还望丞相体谅。若执意责罚,削职罚俸皆可,何必强加笞责?”

听了这话,桑哥忍不住笑了,竟像听到了笑话一般:“郎中乃堂堂男儿,莫不也像女子般娇嫩?受点皮肉之苦算什么,将养几日便可,总好过削职罚俸罢?”

桑哥乜着眼看他,目光无礼至极,哪里像丞相该有的仪态?他怒火腾涌,几乎要出口顶撞,却被叶李及时拦下,话出口时,叶李已无好脸色:“古者,刑不上大夫,所以养入廉耽。公笞郎中,是辱朝延也。”

叶李不留情面,桑哥哪里受得,当即沉下了脸,倏然起身,踱到二人身前,目光里寒意迫人:“右丞此言怎讲?这位神仙才子,难道本相还罚不得了?便是神仙,既领朝廷俸禄,也应按时应卯;便是神仙,有违都堂律令,也要依例笞责!”

桑哥环视群臣,凛然开口,那气势过于凌人,目光过境之处,寸草不生。见他话已至此,周围省臣无人敢开口再劝。断事官朵儿只犹豫片刻,便叫人去拿刑凳和板子了。

“丞相不问缘由便要笞责,却不是为政的道理!”见他执意不改,叶李愤然抢道,“赵郎中绝非有意延误,丞相为何不能体谅一二?”

赵孟頫闻言,心下感慨,叶李这样为自己出头,便是要得罪桑哥。而这一切,只是为了他脆弱的尊严。他一时犹疑,几乎要妥协了,忽闻桑哥发问:“如此,我倒要问问,郎中今日缘何迟误?”

桑哥难得的通情达理,本是少有的机会,他却不愿开口,还是因为自己要命的尊严。见他踟蹰不言,桑哥的耐心登时耗尽,不耐地瞥了朵儿只一眼,便要上刑。

“丞相且慢!”省臣中有一人缓声开口,却是礼部尚书高鸣,虽同为汉人,但高鸣是北人出身,与他毫无交情,此刻为何要帮他出头呢?

赵孟頫一时不解。

高鸣上前一揖,拱手道:“下官听说,今日东御墙金水河处有人落马坠河,那人不会凫水,险些淹死。下官好奇一问,哪料竟是我们兵部赵郎中!赵郎中不幸遇险,好在有人及时相救,想必是为了回家换下衣服,才耽误了应卯。事出有因,丞相不宜强加苛责……”

他像是为他开脱,但话一出口,便是挖苦的意味。省臣们听得全然一愣,不一会儿,便有色目官僚阴阳怪气地笑出声来:“谁想我们江南来的神仙才子,竟不会凫水!”

此言一出,立时有人跟风附和,“可不是呢!若是传出去,那可是天大的笑谈!”

公堂里登时笑作一团,叶李见之,羞愤不堪。省臣们明里讥讽赵孟頫,何尝不是在嘲笑南人?他同为南人,何能幸免?想到此处,他不禁偷眼打量赵孟頫,那个可怜的年轻人,在同僚恶意的嘲讽中,已全然呆怔,面色忽红忽白,讷讷无语,不知该如何应对。

“丞相!”叶李看不下去,出声提醒桑哥。怪异的是,这位刻薄的丞相本该幸灾乐祸,谁料此刻却是冷眼观望,脸上绝无笑意。待众人闹了一会儿,他轰然一喝:“够了!”

都堂里立时噤声。省臣们面面相觑,一时心下不安,这位丞相性情乖戾,喜怒无常,实在叫人摸不透性子。

众人不言,只待桑哥开口,他冷着脸,用目光揪出一人,却是工部尚书:“赵郎中何以坠入金水河,可是道狭所致?汝即日前去查勘,但有结果,即刻复命。”

见桑哥发话,那人想都不想,当下应命。断事官朵儿只却一时为难,晃了晃手中的板子,呆呆问:“丞相,这笞刑……”

“蠢货!”桑哥突然发火,厉声喝骂,“撤了罢!”

言罢,他径自起身,拂袖而去,只留下一众无所适从的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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