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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劝言(2 / 2)

赵孟頫稍稍释怀,待卸下心事,才有心情打量四周,一时为之所震:这院落却有五进,几乎是王侯的规制。这还不是郊野别墅,京师地贵,他竟能奢华至此。细细观之,府内重楼玉宇,镶金镂银,亭台池沼,交掩辉映。此时已近薄暮,和着蒙蒙细雨,整座府邸宛如阆苑仙宫,昏黄的暮色下仍是华彩绚然,金碧生辉。

赵孟頫不由低叹:便是西晋石崇,想必也未能如此。这遍地的膏粱锦绣,又藏着多少脏污,又榨尽了多少百姓的血汗?

“日中则昃,月满则亏。豪奢过甚,恐非所宜。便是陛下,都向来简朴,丞相铺张至此,风头怕是要盖过皇家了!”

他轻声叹道,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讶然:一个权奸而已,自己没由来地为他担忧作甚?而自己一个外人,又怎有资格为他担忧呢?

他未免后悔,可已然晚了,桑哥全都听在耳里,当即顿足,待回身看他,脸色已瞬间转冷,面容也显得狞厉:

“豪奢过甚,又能怎样?我就是要这泼天的富贵!”

桑哥笑得肆意,眼里尽是狂妄。见他毫不收敛的狂态,赵孟頫一时默然,心里狠狠一坠,又忍不住开口:

“若论权相祸国,南有贾似道,北有阿合马,二者都不得其死。前车之鉴,犹未远也。丞相便分毫不惮?以丞相这般才具,做个匡济天下的贤臣,有何不好?何必逆天意,犯众怒,非要做那人人唾骂的权奸呢?”

他在同情他?他在可怜他?他在为他的后路忧虑?可他一个位卑言轻的贰臣,又有何资格干涉至此?

一个卑贱的南人而已,在他眼中又算得了甚么!他为人行事全凭自心,又岂容他人干涉!

心里陡起无名怒火,桑哥猛地拂袖,满脸愠色,眸子也似要射出火来,胸膛起起伏伏,心中波澜翻涌,一时难能平静。

他也不知这莫名的怒气从何而来,更惊讶于内心的震动:权奸之名,他向来坦然受之。何以经他一提,便这般受不得?难道只是恼恨他妄言劝谏,竟敢窥探自己的内心?

桑哥兀自气恼半晌,却说不出话来。再一抬眼,那人仍无声望着他,温和的眼眸里带着点隐忧,带着点关切,没由来又惹他动怒,当下冷冷讽笑:

“世人皆恨我入骨,巴不得本相不得好死,你一个小小的郎中,与我素无情分,又何以担心我的命运?”

桑哥语毕,竟弛然一笑,怒火意外地平息下来,仿佛说出这诅咒的话语,便能消尽心头的不平之气。赵孟頫怔然望他,心里只是难过:他待人刻薄不假,何以待己也凉薄如斯?

“丞相何必自毁至此?谁人生来便是奸邪呢?不过是积小过而成大错,乃至无可挽回。眼下收手为时未晚,难道丞相非要自蹈死路不可?”

他目露忧切,苦口相劝,倒像真个为自己担心。他不是恨他吗?又何以顾惜他的性命呢?

桑哥负手而立,怔怔失神,有生以来,头一次尝到迷茫的滋味。他素来冷静善断,从不为世情所扰,今日怎会因为一个南人的三言两语,就搅乱了心绪?

良久,他摇摇头,又恢复惯有的从容姿态,望着眼前人一笑,佯怒道:“本相请你到此,是为共饮,可不是听你训教!”看着年轻人迷惑的眼神,心下又得意起来,不由笑骂,“竟敢当本相之面提‘权奸’二字——子昂,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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