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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匡谏(2 / 2)

“自至元二十四年钩考至今,追征中枢及行省贪赃逋欠之额已至百万,尚未征者,可至千万。臣奏请将钩考扩至路州,特派官员前往江淮、江西、福建、四川、甘肃、陕西六行省下辖诸路,专事钩考,检核奸赃,清浊虚实,以资国用……”

桑哥言罢,堂上立时有人非议。赵孟頫亦是愤懑不已:诸路官府逋欠贪赃,尚未征者,可至千万……荒唐!当真荒唐!未征之奸赃,既未检核,便是虚数。眼下他信口开河,一旦皇帝一纸令下,便是没有这‘千万’之数,有皇命在身,任他地方如何盘剥聚敛,也要凑足这千万之数。如此下去,百姓怎有活路?那人为敛财不计后果,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心头忧愤交加,他几是五内俱焚:出于私心,他不愿当廷辩驳,折他颜面,何况他人微言轻,即便开口,也难以服众,反而会招来祸患;可若出于公心,生民被权奸剥害至此,他又怎忍袖手旁观?

内心焦灼中,已有人替他开口,江南行御史台侍御史程钜夫出列驳斥:“今权奸用事,大兴钩考,搜括天下,以剥害生民为急务,所委任者,皆贪饕邀利之徒,今江南百姓失业,盗贼窃发,良以此也。为天下计,陛下宜急罢钩考,与民休息。”

此言听来并不新鲜,汉儒们指斥桑哥的说辞,大抵便是这般口吻。钩考害民诸事,皇帝自然心知肚明。可连年对外用兵,又有诸王叛乱不止,皇帝一刻也离不开钱粮。为一时之便,纵然钩考苛酷害民,眼下也顾不得了——若不用桑哥,那些口不言利的汉儒,哪个能为他筹来钱财呢?

是以皇帝虽然忧心,权衡利弊后,仍是选择弃舍小民。程钜夫进言时,他还不时点头,末了却无明示,只敷衍道:“此事有待详查,容后再议。”

皇帝的态度分明可见,桑哥见了,更有底气,径自出列,冷冷觑视程钜夫,话语极尽讥诮:“举察奸赃,检核不法,乃御史职也。今诸路官员贪赃侵牟至此,程大人身为御史,不思纠察,反而百般庇护。如此沆瀣一气,是为谋利乎?行御史台尸位不言,长此以往,朝廷耳目尽废也!”

程钜夫本为公义进言,哪料那权奸不但不惧,反而倒打一耙,横加诬陷,寥寥几语,就给他扣上了一个私.通勾结的罪名,偏偏皇帝还不置一词,更让他陷于被动。程钜夫一时气结,面色发青,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所谓沆瀣一气,丞相可有证据?若无证据,何以信口诬言,枉害贤良也?”

赵孟頫强忍许久,终不能忍。他得以用事新朝,全赖程钜夫访求举荐,否则他岂有今日?于他而言,程钜夫可谓恩师。其人不止一次弹劾桑哥,深为桑哥所恨,为此曾百般诬害,六次奏言皇帝将其处死,皆被驳回。今番故技重施,他又怎能坐视旁观呢?

桑哥怔然望他,一时呆住,他却全然不顾,只续口道:“御史既担纠察之职,钩考专使亦在检核之列。若有奸凶酷吏趁机盘剥,恃势勒索,御史知之,如何不言?果真不言,才谓之‘尸位素餐’。如此,小民困无所诉,待到百姓流离,天下骚动之际,言之晚矣。桑弘羊、宇文融之辈,皆为前车之事,为天下计,陛下不可不以史为鉴也!”

一语落定,朝上鸦雀无声,众臣都一时战栗,不禁为这个年轻的南人捏了一把汗:他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当堂指控桑哥,难道不要命了?

朝上一片死寂,无人出言附和,亦无人出言反驳,连桑哥都一时失语。殿内默然许久,才闻皇上开口,他像是熟虑已久:“孟頫直言匡谏,其心可嘉,足为人臣楷模。此言朕当思之。”

说罢,不待桑哥出言解释,皇帝便径自起身,扬手挥推群臣,自顾自往寝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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