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不同往日，因着废除科举，所以百无一用是书生了，当铺伙计心里便很瞧不起，故意地要借题发挥。然而这伙计虽则识字，但没有听过金瓶梅，只把它归作四书五经一般的圣人之言。
递书的时候，这伙计看定了顾圣叹，靠在当铺柜台边上，似笑非笑问：
"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哎！我看来看去，不过一堆黑字纸罢了，更何况，如今皇上可是又废了举。哎，这位先生，您说一一"
伙计直问到顾圣叹脸上去，"看您是读书人，您说，这书上到底有得什么？"说着，死死地盯住了顾圣叹，嘴角边暗暗窃笑着。
"这书上有得什么吗？"
顾圣叹散漫答着：
"这书上有悲欢离合故事。"
伙计愈发笑了。话不投机半句多，顾圣叹也不去睬他，只把金瓶梅拿过来，同沈文轩一同出了当铺去了。
到得大酒缸，顾圣叹又做起说书的，只见他一壁高高地捧起了书，一壁又很豪气地喝了一大口烧刀子酒，自顾自说起书来道：
"啊，金瓶梅第五回啊……却说郓哥提着篮儿，走入茶坊里来，向王婆骂道：老猪狗！你昨日为甚么便打我？那婆子旧性不改，便跳身起来喝道：你这小猢狲！老娘与你无干，你如何又来骂我？"
"郓哥道：便骂你这马伯六，做牵头的老狗肉！那婆子大怒，揪住郓哥便打。郓哥叫一声：你打我！"
说到这里，顾圣叹只停下来，插叙一句话评论道："噫！这王婆打人，好不要脸！"
阿金这时候正高兴吃着兔头，听见这段书上话，心里倒很疑心顾圣叹是故意说给自己听，因为昨晚上他才刚刚打过阿金嫂。
然而阿金是位爱和平的汉子，虽则心里怀疑顾圣叹借题发挥指桑骂槐，也不去追究他，只又慢慢地吃起酒来。
不久后顾圣叹一章书说完，口干舌燥，就此也就收了书，留待下一回说。
大酒缸里，众人倒很不愿他停下来就此不说，长日无聊呀。众人闷闷地，见顾圣叹真不肯再讲那金瓶梅，只得退而求其次，问他道："这位爷嘿！上次那笛子您还带着么？"
顾圣叹拍拍腰侧，"在！身上挂着呢。"
众人笑："爷，爷，劳您驾儿，给大伙儿吹一曲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