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骨头,又窝哪儿去睡了。”他嘴上骂骂咧咧着爬了起来,拿了一盏油灯推开门下了楼。
客栈里昏昏暗暗,只有马常手中的那一点星火,整个大堂笼在一片黑暗之中,像是巨兽的大嘴正待着浑然不觉的猎物自投罗网。马掌柜身材臃肿,踩在木梯上沉闷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冬夜中显得极为明显。他突然止住了步子,伸手摸了摸扶手,只摸得一手湿滑。
“贼皮子,真是又懒又贱。”他又骂了一声,喊道,“人都死哪儿去了?!”
空旷的客栈中只有他自己的回声,仍是无人应答。
“教我逮住活剥了你们的皮。”马常恨恨地发着毒誓。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马常猛地回头,可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他来时蜿蜒而上的阶梯,他手中跳跃的微弱烛火照不亮尽头的黑暗。他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肩膀,那被触碰的触感并未消失。
他低声骂了一句,忽地想起了那张绝色的脸。马常没有什么龌龊的念头,但想起杜意微时总有种轻微的不适与轻视,然而那个漂亮的男人现在应该已经死在荒郊野外,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他是个不敬鬼神的人,这会儿却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反正也不是我杀的你。”
滴答——
马常猛地停住了脚步,侧耳仔细分辨,是水滴声,滴在了他身旁木梯的扶手上。他将手中的油灯挪了过去,眼前显出的景象令他顿时惊得连退了几步,后腰撞上另一侧的扶梯,而肩膀上又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马常惊叫了一声,哪边也不敢靠,一脚踩空整个人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他的油灯在滚落的过程中熄灭了,马常摔在大堂冰冷的地上,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他抬起头,一脸惊恐地看向那截楼梯,什么都看不清,可就在刚才,他分明清楚地看见他那两个守夜的伙计被倒吊在木梯的两边,血流成河,鲜血从脸上顺着发丝一滴一滴地落在木梯的扶手上。
他瞪大了眼睛,试图在黑暗中将自己蜷缩起来,甚至恨不得在地上掰开一条缝来钻进去,然而事与愿违的是,他听到了一串脚步声。
正朝他不紧不慢地走来。
马常不敢说话,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想要逃却手脚发软根本站不起来,只能在地上拼命地爬试图躲避。
可那人却像是黑暗本身,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轻轻笑了起来,不急不缓地问道,“我不来找你又该找谁呢?马掌柜,冤有头债有主啊。”
那尾音拖得极长,听起来又阴又柔,像是宛转的江南调调,可马常却像是下了油锅的鱼,跳了起来,抱住头躲到了账台后面,叫道,“我没杀你,没杀你!”
“可你却叫别人杀我。”那声音步步紧逼,在马常头顶上方响了起来。
马常哆嗦着从账台里摸到了一柄匕首攥在手中,稍稍安心一些,可一想来的是鬼,这刀剑又有何用。
“我的钱好用吗?”杜意微又问,“刚好在大堂里的桌椅和那木梯又要换了,这回再换个梨花木的,血就洇不进去了,免得马掌柜每回杀人都要换一回客栈的家具摆设。”
马常呜咽了两声,忙不迭地赔不是,“都怪我,都怪我鬼迷了心窍,见钱眼开,年节里我一定给您烧纸钱塑金身,拿了您多少就给您还多少……”
杜意微阴恻恻地笑了两声,“纸钱还是留给你自己享用吧。”
他一伸手直接掐住了马常的脖子将他从账台下给提了出来,马常只觉得那股力道极大,他根本来不及去感受那掌心的温度,就翻出来白眼,出气多,进气少了。他手中的匕首“咣当”一声落到了地上,杜意微眼神一暗,手指收紧只听得马常喉咙处吐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意微兄,留活口。”
牧海舟应该是一直都在的,可这会儿他才从地上拾起马常落在地上的那盏油灯,将它重新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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