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里随意地挑了个方向，路过一家店时，半开的门扉后传来醇香略带苦涩的咖啡味，混合着香甜的甜品，透过玻璃门能看到忙碌的店员，站在收银台前的顾客，咖啡机旁飘起的热气，还有柜台里色彩多样的甜品，汐里顿时觉得自己又渴又饿起来。
她摸了下口袋，仍旧是空空荡荡的，连一个硬币都找不出来，汐里遗憾地看了眼这家咖啡店，自认跟它有缘无分。
虽然这样想，但是离开的脚步有些不情不愿，磨磨蹭蹭地直到店里的人走了出来，就是刚才站在收银台前的顾客，他端着一杯咖啡，正好对上站在店门不远处的汐里，两个人看对了眼。
汐里低下头揉了揉眼睛，又抬头看了看天空，被梧桐树叶遮挡了大半，她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微笑，冲着他打招呼：“哟，叶，好久不见，你的头发什么时候长这么长了？”
“叶”冷冷一笑，汐里没法再欺骗自己了，她收起刻意的笑容，向后退了一大步开始打量起眼前的叶王。
他的长发依旧随意地披在身后，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裤子，非常普通寻常的年轻男生打扮……不，当这身衣服放在叶王身上的时候，就一点都不普通寻常了。
除了刚认识那几年，他身上从来没换过的白色袍子，在他成为通灵王之后，汐里见到的叶王穿得都是各种和服，他讨厌人类，连带着讨厌人类发展的许多产物，而这样的叶王，竟然穿着正常的衣服，在这里……买咖啡？
汐里感觉有些难以明辨的复杂，不自觉就带上了质疑的语气：“你竟然下凡来啦？”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下，汐里眼神飘忽了一下，中断了刚才有些奇怪的气氛。
“你喝什么？”
“欸？”
叶王自作主张：“那就跟我一样。”
说完重新走进了咖啡店，汐里趴在玻璃门上看着他要了一杯咖啡，又要了几块面包，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钱。
天呐！那个麻仓叶王竟然会掏钱结账，汐里也不知道自己在震惊什么，总之她就是很震惊。
当叶王再次走出来，汐里喜滋滋地迎上去，叶王示意她跟着，他带着汐里没走多远，到了一个小公园，在长椅上坐下，然后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汐里夸张地抽了抽鼻子，把咖啡放在一边，从口袋里挑了一个面包，边拆包装边毫无感情地拍马屁：“叶王大人，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您善良的心犹如……啊呜，真好吃。”
叶王没有搭理她，坐在一旁不时喝一口咖啡，他眉头舒展，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心情应该还不错。
汐里没再说话，而是一边吃一边瞟向他，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叶王也会装成普通人的样子来买咖啡啊，其实仔细想一下，她并不了解他，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喜欢什么样的书，只是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一直呆在天上，独自一人无所事事。
但这些都是她的自以为，以前的那些“只有我来找你聊天”“只有我请你吃东西”都变成了很可笑的自作多情，或许他并不孤独，也不无聊，想着想着汐里有些吃不下去了。
她盯着前方的地面，砖缝里长着细细小小却又坚韧无比的草，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带着回甘……不不不，只有苦，咖啡顺着喉管咽下，嘴巴跟喉咙后知后觉地感知到那份苦，舌尖直到舌根仿佛通电了一样，苦到发麻，胃部更是配合地抽搐了一下，汐里的脸一下子皱了起来，她张开嘴吐出舌头妄图靠这样缓解一下苦意，在发现这样没用之后，连忙吃了几口香甜的面包，才勉强把那味道压下去。
一番手忙脚乱，她的眼角都渗出了些泪水，汐里泪汪汪地怒视叶王，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显然刚才汐里的样子娱乐到他了。
“你故意的是不是？”
“刚才阴阳怪气的，喝杯咖啡清醒一下。”叶王淡然地说道。
汐里呵呵冷笑：“真是谢谢你了，我现在无比的清醒。”
她几口把剩下的面包吃完，往后靠在长椅的椅背上，仰头盯着树梢，怎么说呢，刚才心中的那股憋屈和郁闷确实消散了，也许正如他所说的，她需要清醒清醒。
汐里拿起咖啡又喝了一口，还是那么的苦，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无糖咖啡范畴，汐里怀疑叶王给她买了一杯浓缩黑咖啡，她皱巴着小脸咽下去，还是苦得要命。
“我……”她开口，停顿了一下：“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因为你的一个决定害得别人受伤，但是你已经没有机会挽回了，怎么办？”
叶王看了她一眼，大概是包含着蔑视鄙视嘲笑等诸多感情的一眼，就是这个眼神让汐里明白了，她刚才问得就是屁话，她原本还想跟叶王吐槽下白兰毁灭世界的事情呢，可是现在她想起来了，这位也想毁灭人类啊，甚至现在还没打消念头。
汐里从善如流地换了个问题：“如果两个人有着很密切的关联，几乎可以看做同一个人，那么该不该把一个人的过错归结到另一个人是身上？”
她眨眨眼，期待地看向叶王，等待他的回答。
叶王从她的头顶看到她的脚，视线又逡巡回来看向她的眼，“无论解决任何事情，都可以用你最擅长的方法。”
汐里微微歪头，“什么？是宽宏大量的原谅吗？”
叶王嗤笑出声：“难道不是逃避一切吗？”
“你这是在损我？”
“不。”叶王否定地很认真，“我现在反而觉得，有时候遗忘或者放过是一种很好的选择……因为人类实在是太渺小了，短短几十年生命，蝇营狗苟地度过没有意义的一生，既感受不到自然的魅力又无法使用力量，只能在这世上留下肮脏的痕迹，实在是太渺小了……”
汐里无语了，这个人怎么越来越有优越感了，不对，不能把他当成普通人看待，他是通灵王，某种意义上确实是比人类更高等级的生物。
“那我呢，我在你眼里也是那么渺小而不知所谓的生物吗？”汐里单纯地好奇着。
叶王看过来，又很快移开视线，他微微点头：“没错。”
“呼——”汐里站起来长出了一口气。
她算是明白了，跟自己较劲是最没有意义的行为，就像叶王所说的，她太渺小啦，既不能拯救世界，也没法拯救人类，但是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她解决不了的事情有人、不对，有神能解决啊。
想通了之后，她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汐里笑嘻嘻地朝他挥挥手：“多谢款待，我还有事，晚点再来找你哦。”
她走之后，叶王盯着她留下的那杯咖啡，过了很久，周边的野猫在他脚边蹭来蹭去，他喂完野猫，终于还是拿起来，轻轻地抿了一口。
叶王的脸皱了一下，真的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