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橙小哥怎么来了,是不是沈老板改了主意让你接我回去?我就知道他没这么狠心。”
青橙敛袖在昏暗的暮色中暗暗打量,半晌欠身一福,“公子让奴家来请闻郎中诊治。”
“他怎么了?”
“……是我。”
闻识挑起眉,目光慢慢落在他瘸了的腿上,打了个哈欠坐到木凳上,变戏法似的从袖间掏出一根红蜡点燃,笑道:“分筋错骨的伤,别的郎中治不好我却能,只是费些功夫罢了,不过你得跟我说说你这伤到底怎么来的。”
烛光一亮,不大的屋子立时通明。听到能治,青橙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又听说闻识询问缘由,他轻轻垂下头去,“儿时顽皮,从树上摔下来,没好好打理落下的病根。”
闻识却伸出根手指摇了摇,“青橙小哥啊,你骗不过我这双火眼金睛,你不说我就不治。”
青橙抬起头,看着闻识无所谓的模样,不禁气恼:“治病就是治病,怎么一定要说起伤的缘由,怕是闻郎中治不好,嘴硬罢了。”
闻识双手交叉抱臂坐在凳子上,说:“魔教第一高手罗无暇的绝招销魂手,你这伤看着也有年头,那时罗无暇和你都不过十岁的年纪,到底是谁伤了你我不在乎,可你隐姓埋名在沈家,什么时候捅了篓子一走了之,岂不是害惨了沈老板,那个男人够惨了,我不护着点儿,被你们一个一个吃了还不吐骨头。”
青橙猛然抬头,目光直直看向闻识,似乎透过从她玩世不恭的表情看穿内里的本相。闻识面色带笑,岿然不动。
昏黄的烛光打在青橙脸上,半晌,他面容僵硬着关上了门,闻识早就听见门外错乱的脚步声,料想沈从岸也不会让这个得意的小厮独身前来。
青橙回过身,又对闻识福了福,目光一阵波动,半晌才平静下来,缓缓开口说道:“削魂手是家母所创,罗无暇是我师姐。”
她能不能说,其实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真不感兴趣,可是事关沈从岸,闻识叹了口气,手拄着下巴,看着微弱摇动的烛光听青橙说:“家母出身武学世家,是少有的武学奇才,小小年纪便纵横江湖,少有敌手。她为人又最是豪爽,处处打抱不平,结交朋友不论出身,只将心意相知。有一年她路过在洛水湖畔见着了我的父亲,便留下了心,过了一年我便出生了,她承诺父亲退隐江湖,再不过问江湖的血雨腥风。”
忆起童年欢乐的时光,青橙笑了笑,继续说道:“然而快乐的日子不过数载,三岁那年她收到一封书信,之后便离开了,半个月后她抱着一个孩子回来,那个孩子便是罗无暇。母亲当时什么都不肯说,只是央求父亲收留那个孩子,又过了几年,直到那孩子的仇家找上门,父亲才知道她竟然是前魔教教主的女儿。而那些名门正派在游说不成之后,竟联起手来对付我母亲。母亲带着我们东躲西藏了半年,父亲便去了……”
青橙低下头,声音哽噎,半晌,抬起头来仍旧说:“后来,母亲将我和罗无暇藏到了一户农人家中,自己去引开了追兵,从那之后,便再没有回来。”
“削魂手既然是你母亲所创,你又是怎么伤在这招之下的?”
青橙惨淡一笑,反问闻识:“闻郎中觉得,所谓的名门正派到底算是什么?”
闻识思索片刻,答:“狗屁。”
“呵,”他低低笑出声音,“是啊,我母亲一生只将这一招传给了三个人,我,罗无暇,还有她的亲生姐姐……”
“银子用完了,农户不肯再收留,我和无暇便流浪街头,直到有一日一个长得同母亲十分相像的女人要抓走无暇,我上前阻拦,却被她出手打倒在地,眼睁睁的看着她抓走无暇。我拖着伤腿乞讨为生,半年后遇见了公子,公子不嫌弃我衣衫脏乱,垂死之际将我收留在沈家,又找了无数郎中医治。”
“难道,你就没想过去报仇?”
“报仇?”青澄苦笑,“何尝不想,可我的那些仇家在江湖上都是赫赫有名的帮派世家,我拖着一条瘸了的腿能做什么?无暇她落在那人手里竟然没死,还入了魔教,这些年虽然也同那些名门正派为敌,可到底无法伤却根基,我那点报仇的心早就死了。”
“好个感人的故事,”闻识伸出手指拨动火苗,屋中一时烛光摇曳,两人的影子也弯曲摇晃起来。
闻识缓缓扭过头来,戏谑地盯着他,“可是怎么办,我这人铁石心肠,你感动不了我,回去吧,好好呆着他身边,记着自己的话,别想着报仇,若是有一日你连累了他,你的命,我亲自取。”
青橙怔忪片刻,低着头轻轻笑道:“我知晓了。”
一瘸一拐走到门边,闻识“哎哎”地叫住他,他询问的目光看向闻识,闻识碘着脸笑道:“沈老板没让你给我捎来什么东西?”
他困惑地回想,沈从岸除了气恼确实什么都不曾交代,便摇头问:“闻郎中是指……”
闻识讪笑着搓搓手,“被褥啊,吃食什么的……”
青橙了悟一笑,报复似的说道:“公子什么都没有吩咐,只让我带了诊金来。可您不肯医治我。”
闻识脸上一僵,“这个没良心的……”
青橙笑了笑推门离去,将闻识的牢骚掩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