删删改改终于写好,长渊将小笺捧起,细细地向未干的墨迹吹气。吹着吹着,一双茶褐色的眸里起了雾意。她才十五岁,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离别。她想抓住生活中那道微光,林小烟。
呵,原来褪去了少庄主的身份,除去铸剑山庄,如今的她心里还有林小烟。一颗坚如寒冰的心,也会被阳光暖暖融化。
长渊回过神来,一颗饱满的泪珠已顺着脸上硬朗的线条滚下来,正好砸在纸上,氤氲了那“相见”二字。
我,居然为了她,一个相处一月的小丫头哭了吗?指肚抚过泪痕,看着指尖的湿意,长渊愣了。
墨迹漾开,可长渊已不想再处理。她将小笺放在烛火上微热,装入信封,想了想将从山庄带来的袖口绣了剑式花纹的布料剪下一小片,仔仔细细地一同放入信封,盖上封泥,然后找了几件脏衣服将信封包好,这样信安全送出的几率会大一些。
林小烟,乖乖等我回来。
明日,就要开始着手准备回家的事了。再不能在这宫里流一滴泪,她将会穷尽办法到达林小烟身边。百里言,我不怕你!
第二日,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纱窗撒入房中,长渊便起身了。
昨日过于劳累,夜里也没有休息好,再加上过于伤神,长渊一早醒来发现自己染了风寒,头上传来剧烈的痛感。
不能垮,林小烟的消息还没拿到,她还要回去。至少今日,一定要亲眼看着取信的人将信稳稳妥妥地取走。
长渊赤足跳下地,身形一晃,地面冰凉,脚心灼热。她摔在地上,这次她虚弱得连手也抬不起来了。还好,侧身避过了桌角,却在侧脸留下了道浅浅的血痕。
长渊扶着额,套上鞋子,趿拉着到柜子前,取出一件藏青色的外袍披上。这时候的天气,似乎已不适合穿袍子。她只觉得冷,冷到发颤。恍然忆起,这件袍子,好像是她和小烟初见时穿过的呢。
人应该不会那么快来,长渊却迫不及待了。在桌上伏着小憩来一会儿,婢女来报:“少庄主,有人找您拿些东西。”看到长渊满脸霞色和带着血丝的双眼,还有脸上的血痕和倦意,婢女大惊道:“少庄主,可是抱恙了?”
长渊虚弱地抬起手做了个捂嘴的手势:“这件事,先别告诉爹爹。你去帮我找些止血的伤药,等我会完客再去叫御医来。”
长渊处理好脸上的伤口,又整了整衣衫,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确认看不出什么异样,才走出来。
百里霜忘性是大,却也是守信之人。
一个穿着青布长衫,头戴一顶小帽的小厮,看到长渊,马上走了过来,低声道:“少庄主,燕王殿下命我向你取些东西。”
长渊将包着信封的一包旧衣服递给小厮:“替我向殿下道个谢。另外告诉取衣服的人,我这衣服太脏了,需要一件件仔细洗干净。多谢小兄弟。”
小厮会意地眨眨眼,行一礼后离去。
希望这封信平安送到她手上吧。长渊疲惫地笑了笑,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寝殿。
长渊将信安全送出的第三日正午,一位青衣小生叩开了栖影琴庄的大门,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交给瑬玉,而后不见踪影。
林小烟从瑬玉手中接过了这封来路不明的信时,心没有预兆地狂跳了几下。
“瑬玉,去给我取些冰来。”林小烟故作镇定地支开瑬玉,锁好房门,一把将信上的印泥揭去,抖开那张小笺。
熟悉的字迹,温柔的语气,那是她的长渊姐姐。
长渊,你究竟为什么会进宫呢?
摩挲着那片绣着剑样的绸布,林小烟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此时瑬玉敲响了房门:“小姐,开开门。”
林小烟仿佛心事被看穿一般慌乱,赶紧将小笺胡乱塞入书中,恢复镇定开了门。
“小姐,你要的冰块。”
“知道了,你把冰放在冰鉴里就好,我今日倦了,想休息一会儿。”
长渊,你是落泪了吗?谁会为你忧心?
林小烟轻轻抚摸着那滴晕开的墨迹,噙着泪微微一笑。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长渊呵,你可知,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你又可知,你这一封信,竟令我舍不得放下你。
我林小烟等你,等你回来,共此灯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