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这儿。”
“小白大夫喝点什么?天冷来点热的吧?”一个月不见,姚凤英的脸色好了很多,双颊红润,不知是心情不错,还是冻红的。
白娇娇居然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要白开水就好,谢谢。”没多久就要睡觉,她不想喝饮料。
“外面这么冷还让你出来,非常不好意思,是我家先生……他也比较急。”姚凤英笑笑,指指不远处走过来的男人。
那是一个儒雅的中年人,穿着休闲,金丝边框一丝不苟。嘴角是三分自带的笑意,眼神看着也温润和蔼,虽然上了年纪,可不难看出如果年轻几岁,绝对是让女孩子趋之若鹜的长相和气质。
白娇娇对着他微微笑笑,“你好。”
三人坐下,谁也不说话,只有勺子碰到咖啡杯的清脆声。店里播放着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曲,空气里流动着一股寂寞。
“白大夫,听说那个……你们医院有个护士出事了?她以前就在妇产科,是不是……”姚凤英极力忍耐内心的激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男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一切安慰尽在不言中。
白娇娇只觉口中苦涩,她要怎么开口,他们的亲生女儿已经变成别人的“盘中餐”……不止苦涩,还反胃。
“是不是真的跟我女儿有关,小白大夫?不怕我有心理准备,你尽管告诉我吧,真的。”她保养得宜的眼角,泪光点点。
白娇娇斟酌再三。其实她不找她,她也一直在找机会准备告诉她的。对于一位寻寻觅觅二十年的母亲来说,她要的已经不是答案,而是一个交代,对她,对家人。
“对,那个女人在市医院时用张薇薇的假名,真名叫陈杰英,确实是……”她尽量简短的说了一下案情,略过耸人听闻的回春传闻,去头掐尾,只说孩子确实是被她换的,可吃了他们的孩子……她实在开不了这口。
任何一个母亲都受不了,她怕姚凤英会崩溃。
“那我女儿呢?她被卖到什么地方?没事,只要你告诉我们,钱不是问题,就算倾家荡产我们也愿意找,我只想看看她,这么多年没有妈妈在身边,她是高矮胖瘦……”
白娇娇愈发苦涩,“没了。”
“啪——”
姚凤英颤抖着双手,一把抱住丈夫的胳膊,“哇——”一声,先是嚎啕大哭,又迅速的收住,泣不成声。
周围顾客纷纷侧目。
服务员过来清扫碎片,白娇娇趁机去卫生间洗脸,让自己清醒两分,顺便也抹去脸上泪痕。本以为案子一破,就万事大吉,可在这其中逝去的人,才刚出娘胎的孩子,给家庭带来的毁灭性打击,要怎样才能抹去?
不,一辈子也不可能抹去,这个真相,就让她自己消化吧。
为逃避,她在洗手间躲了很久,半晌估摸着姚凤英情绪稳定了才出来。
“姚阿姨呢?”
“我让司机先送她回去。”
白娇娇坐下,看他的样子是有话要说。
“是这样的,我想问问,陈英杰是不是大东省安阳市洛河乡陈家村人?”
娇娇一愣,她也是看过档案才知道的。
她的表情就是答案,男人大惊,“可我没记错的话,她不是应该有七十多岁了吗?怎么还……”
娇娇决不能跟他说这种匪夷所思违背生命规律的事,只是苦笑摇头,“莫非你认识她?”
男人苦笑:“我认识她,但她不一定知道我。”
“嗯?”
男人的眼睛看向窗外,陷入长久的沉默,是回忆,也是忏悔。
就在娇娇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忽然又开口:“白医生相信因果报应吗?”
不待娇娇说话,他又自言自语:“她跟家母是同时代人,当年家母跟着家父,从农场回到城市,还怀了我,逼着她离婚……家母年轻,被人怂恿着干了不少错事,后来直到家父去世前让我们搬离大东省,来到西南。”
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女人,仗着母凭子贵,又年轻貌美,能怎么糟蹋、折辱有文化的原配?电视剧里没少演,无论是宫斗剧、乡村爱情剧,这些都是非常老套的剧情。
白娇娇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么看来陈杰英也是个可怜之人。“为什么要搬这么远?”
“可能是心虚吧。”男人再次苦笑,“老父临终之前握着我的手,让我答应一定要远离大东,远离她,说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
可不是嘛,你老爹为了农村小娇妻抛弃糠糙妻,又纵容二婚妻子撵得人家无处容身,没了男人净身出户,还闹到单位让人丢了工作。可以说,一个女人最惨的经历都遇上了,还是拜你老妈所赐。以陈杰英的心计,这仇说不定还真记上了。
“你怀疑她是在报复?”
“我也不知道,但即使是报复,也是我们活该。”
白娇娇不说话,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等再见到裴瑜,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