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兴在陆之繁心中伟岸的形象轰然崩塌。
他开始埋怨他、憎恨他,恨他不爱妈妈,为什么要生下自己?与他一脉相承的自己又怎会是个好人,不过一样虚伪恶心的人渣罢了。
陆之繁头脑昏沉,闭眼枕靠着沙发的靠背。
“陆先生醒了,”护工说。
陆之繁在病床旁坐下。
“你来了,”陆家兴说,他声音喑哑,像是喉咙处破了个洞。
陆之繁嗯了一声,让护工端来杯温水。
父子俩难得一见面不互相冷嘲热讽,但没了尖酸刻薄的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最近回去住吧,”陆家兴说。
陆之繁答应了,“好。”
他准备辞了酒店的工作,把租的房子转租出去,回去住的话,来医院更方便,开车不过半小时。
陆之繁说,“你休息吧,有事叫我。”
陆家兴闭上眼睛小憩。
那天晚上,陆之繁回到别墅。大厅开着灯,但空无一人,佣人也不在,露台传来的说话声显得特别大声。
那是异常尖锐的女声,陆之繁听得出这个声音来自陆家兴的续弦——何梦情。
“陆之繁要是回来,这个家还有你的位置吗?!你叫陆家兴什么?叔叔!比养子还不如!养子还有继承权,你呢?”
女人撕心裂肺地喊道:“你把陆之繁当弟弟,他有把你当哥哥过吗?你知不知道,那个小贱人当面叫你哥哥,背地里叫你什么?”
“杂种!”
陆之繁站在大厅,听着露台传来的说话声。
他确实做过这种事情,表面叫陆之简哥哥,转头骂他杂种。陆之繁至今还记得他瞳孔逐渐放大的表情,比后来的死人脸不知生动多少。
陆之繁做好了准备,听听陆之简会怎么骂他,然而他只听到陆之简平静地说了一句话。
“我知道。”
“你这傻孩子,”何梦情扑在陆之简身上止不住地落泪,她擦了擦眼角,声音突然变得温柔甜腻起来,“有妈妈在,属于你的一分都不会少。”
陆之繁没有听完这对母子的对话,在陆之简说完“我知道”三字后,他便离开了,开车从别墅回到自己那破败的出租屋。
他怨恨陆家兴、陆之简和何梦情三人多年,或许是累了,他现在对这几人已经恨不起来。
对陆家兴和何梦情的埋怨仍有理可循,然而陆之简,他不过和自己一样是个被遗留下来的错误。
陆之繁听说,何梦情和陆之简在回到陆家之前,过得很糟糕。何梦情未婚先孕,被父母赶出家门。她带着一个小孩住在脏乱的巷子里,时常被人骚扰。
陆之简只是个私生子,从小受人白眼,他对陆家兴的恨比起自己只多不少。
陆之繁小时候,做过很多错事,其中之一就是伤害陆之简,他明知做的不对,却固执地把对陆之简的态度持续至今。
为了暗示自己没有做错,他一味相信陆之简同样恨自己。
今晚,陆之简那声轻描淡写的“我知道”犹如一个巴掌狠狠甩到陆之繁脸上。
陆之繁心生疲惫之感,他不想再为难陆家兴三人,更不想再和自己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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